“不愧是万人敌。”
“陇右军中猛将无数,我就是个无名之辈。”
薛白依旧感慨。
当然,如今陇右军中猛将无数也不假,所以薛白才认为哥舒翰是目前形势下最关键的人物。
哥舒翰一旦表态,是真有可能让李林甫罢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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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子一贯这般烦人。”
右相府,李林甫得知薛白回京之事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薛白说的事他早就知道。
南诏王阁罗凤又不是寿王李琩,能有什么样倾国倾城的妻子值得张虔陀去抢?这不过是个台阶,眼下被薛白鲁莽地公诸于众了。
但每每想起,还是生气。
“与乡野愚夫谋事,简直沐猴而冠。”
“阿爷。”李岫进了议事厅,道:“薛白递了拜帖。”
“不见,本相与他无甚可聊的了。”
李岫正要退下,迟疑了片刻,却是道:“阿爷,薛白昨日见了哥舒翰。”
“知道,哥舒翰、阿布思皆说过,欲带那竖子至陇右。”
“但薛白提醒阿爷……在这拜帖上。”
李林甫本不欲看,但没忍住瞥了一眼。
只见那拜帖上写的是“今吐蕃观衅,恳请右相切莫自欺欺人,失陇右人心……”
“他这是在威胁本相啊。”李林甫缓缓道,浮出讥笑。
李岫则是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南诏一事关于吐蕃,圣人势必看重哥舒翰的意见,薛白昨夜若已说服哥舒翰,则右相府大势已去。
一念至此,他登时紧张起来。
“那,阿爷是否见薛白?”
“不见。”李林甫气势非凡,端坐不动,道:“堂堂宰相,岂能被一小儿所欺?”
“薛白这次像是来示好的。”李岫道,“他就在门外,与我说,他与阿爷有联手的可能,原话是‘实则南诏之叛并非右相之错,右相承担了朝野之怒火而已,眼下当务之急为选精兵良将平定吐蕃,此为大唐臣子之本分’。”
“他要选谁?”
“还没说,他说还可助阿爷对付东宫。但,唯有一个条件。”
“不必说了。”李林甫径直一挥手。
李岫正要张口,不由讶道:“阿爷何不放弃安禄山?”
“薛白非要与胡儿势不两立,但我问你,论官位、权力、圣眷,乃至于忠心,他有哪一点比得上胡儿?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阿爷……”
“不必再与这竖子掰扯。”李林甫轻描淡写摆了摆手,道:“放心,哥舒翰不会轻易动摇,要解决南诏之事,不管是合纵连横,还是以大军击之,圣人都得倚重于我。”
“十七娘有话想与阿爷说。”
“无非是劝我放弃安禄山,联合薛白,不必说了。”李林甫叹道:“他们一道去了华山,此事我已知晓,小女儿的心思,待南诏之事见了分晓再说。”
他咳嗽了几声,吩咐李岫去将各部官员们召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是日,陈希烈、杨国忠却是不来。
陈希烈派来随从很着急地说,左相是才出门就被举子堵住了;杨国忠则是被圣人召进宫了,另外,还特意遣人来偷偷提醒,圣人今日还召了哥舒翰、安禄山、阿布思。
李林甫气得又咳了几声,骂这两个墙头草见识短鄙。
但对于圣人召见三个边将,他并不意外。
“圣人还是想打南诏啊,一辈子开疆扩土,岂能受得了这等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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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人批复张垍的奏章就能看出来,连薛白都赦免迁官了,可见圣人绝不容南诏之叛,阁罗凤必会如小勃律王一般,被押到长安城,跪倒在圣人脚边。”
兴庆宫门前,杨国忠喋喋不休,凑近哥舒翰,又道:“那右相是否估错了圣人的心意?”
“圣人想打南诏,与右相发榜公告阁罗凤的请罪书,此事并无冲突。”哥舒翰道:“比如,阁罗凤虽不是有意要叛,但大唐还是要横扫南诏。”
“这倒是……有道理。”
杨国忠于是明白李林甫为什么要那么做,一方面应对张垍、薛白等人的攻势,另一方面,维护右相威望的同时,维护的也是圣人的面子。
不是怕南诏,怕的是丢面子。
“那就差一个高仙芝了。”杨国忠喃喃自语道。
哥舒翰听了,不由想到右相绝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张垍、薛白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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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门外,薛白等到了快傍晚,李林甫也没见他。
他不由在想,长安城舆情都这么激烈了,李林甫这次却还很镇定,底气在何处?
应该不止在于顾全了李隆基的面子与心意。
于是,等薛白转回家中,拿出南诏的地图来看,思忖了许久,到最后,青岚端上火烛放在地图上方,照亮了南诏西北方向,薛白忽然恍然大悟。
之前小勃律国也是叛唐归吐蕃,倚仗的是离大唐远而吐蕃会保护它,李隆基忍不了,于是高仙芝千里奔袭。这次李隆基同样忍不了,但要打南诏,必须考虑吐蕃。
如果唐军攻到太和城,而吐蕃出兵支援南诏,这一仗必然艰难。
既然吐蕃大臣梅色想要除掉尺带珠丹政变,唐军更好的办法该是暂时隐忍,等到吐蕃生变,一举攻下南诏。
故而,哥舒翰还能心态沉稳,李林甫还很有底气,因他们已有把握能够说服李隆基。
这设想其实很好。
就像李林甫认为用胡人镇守边关,设想也不错,几个边镇都能看到效果;也像李林甫命张虔陀打压南诏,筑城收质,设想也不错。
李林甫做事,从来都是输在心胸狭窄,手底下忠心可用、文武双全的人才不多,不是胡人就是庸才。
“只需给张垍出一个更好的主意。”薛白思忖着,心道:“激化吐蕃内讧、离间吐蕃与南诏、更迅捷地平定南诏……”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天色,不管暮鼓将近,当即骑马赶去宁亲公主府,望与张垍更早地商定出一个济时之策。
他认为事已快要成了,至少他们很快就能拉拢哥舒翰。
才到公主府,却正见张垍匆匆而出。
“驸马。”
张垍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些喜色。
薛白策马上前,问道:“驸马这是?”
“入宫。”张垍低声道:“事快要成了,哥舒翰与杂胡在宫中发生了口角。”
“如此……”
“待我拜相,必让你大展其才。”
此时无暇多言,张垍拍了拍薛白的背,给了一个赞赏的目光,迅速驱马入宫。
薛白却不马上离开,而是悄悄递了一粒小金珠子给送张垍出门的亲信随从。
“发生了何事?”
“薛郎这太……”
“收着,无妨的。我与张驸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看到了,他方才不及与我讲,但这是关键时节。”
“是,薛郎也识得晋国公主的驸马吧?”
“曾与崔驸马在虢国夫人宴上见过,他诗写得好。”
“圣人知道哥舒翰与安禄山兄弟一向不和睦,今日让崔驸马先在池亭接待他们,让他们和解之后再觐见议事。结果倒好,反倒更不和睦了……”
具体详情,这小厮也说不清,说了个大概。
先是驸马崔惠童取了鹿血让这些胡人边镇们共饮,安禄山也识趣,说大家都是胡人,该相亲相爱。
毕竟是在宫里,哥舒翰也很识趣,说了一句谚语“狐向窟嗥不祥”,意思是同类相残往往后果不好,大家以后就相亲相爱吧。
但不知安禄山是没学识,还是故意的,说哥舒翰还骂他是“胡”,当着崔惠童的面,大骂哥舒翰突厥。
等圣人赶到,见气氛不佳,遂把张垍也招了过去。
至少,张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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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
李隆基原本是希望两个边镇节度使能对南诏之事一起给个看法,但等御驾到了池亭,见哥舒翰、安禄山还是闹得彼此不愉快,他也不生气。
“连朕也不能使你二人和睦不成?好吧,今日先议国事。”
此事之所以现在问他们,倒也与薛白回长安后搅得舆情沸腾有关。
既不能听哥舒翰、安禄山齐心协力为国谋划,听听他们争吵也好。
李隆基遂在御榻上坐下,道:“你等皆是边镇节度,恰都在长安,谈谈对南诏之事如何看待?”
哥舒翰当即执礼,道:“陛下,可否容臣单独禀奏?”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
因就在不久前,他得到禀报,薛白回长安
只要能让他重振威风,他倒不介意听听那些“直面南诏之叛”的臣子能出什么样的主意。
“允。”
哥舒翰遂小步上前,低声说起来。
“臣以为,阁罗凤敢拂圣人天威,必诛之,然大唐一旦征南诏,难保吐蕃不会出兵支援,圣人何不稍待?假以时日,吐蕃必有内乱。右相之所以暂容阁罗凤巧言令色,实以大局为重……”
李隆基听了,知晓李林甫这是老成谋国之论。
如此说来,前两日薛白在长安市井上,揭破南诏所谓“张虔陀私通阁罗凤之妻”的借口,其实是误事之举,坏了大唐的天威。
虽然南诏叛了,还攻下姚州,但十余年的宰相,用的还算是顺手的。
听过此策,再看向安禄山,李隆基忽然觉得他的建议就没什么好听的了,反正这胡儿一向最害怕李林甫,无非还是向着李林甫说话。
“胡儿,你说呢?”
“胡儿也想私下禀呈陛下。”
“哈?非得学人。”李隆基不由好笑,道:“准了,上前来。”
安禄山大喜,捧着大肚子上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小勃律王都到长安跳舞了,阁罗凤还敢反陛下,气煞了胡儿。该尽快诛之,才彰我大唐天威,否则往后西域小国有样学样,全都叛啦。”
“问的就是如何尽快诛之。”
“陛下当然该派王忠嗣去平定吐蕃。”安禄山脱口而出道:“王节帅灭突厥,乃大唐
一句话,李隆基目光便凝住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了一个极荒唐的想法——这满朝争来争去,倒不如一个胡儿更适合当宰相,知朕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