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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隐藏(1 / 2)

兴庆宫外,邢縡站在王准的车驾边等候着,目光看着杨国忠走进了宫门。


过了一会儿,王准出来,说说笑笑地与贾昌告了别之后,走到了邢縡面前,讶道:“有事找我?”


“喝酒?”


“不,累了,陪圣人宴饮了一夜。”


邢縡这才将目光从杨国忠的车驾上移开,道:“唾壶方才进去,你遇到他了吗?”


“擦肩而过,闻到了一股臭痰味。”王准嘻皮笑脸道。


“不知唾壶此时入宫做甚?”邢縡问道。


“无非是告刁状,他想对付我阿爷,但他没这个能耐。”王准道,“可知圣人为何信任我与阿爷?”


“为何?”


“因为我们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王准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邢縡笑着点了点头。


王鉷父子就是十足混蛋,没有半点操守,恰是如此,圣人对他们也没别的要求,敛财、玩乐足矣,所以驸马王繇的小伎俩伤害不了王准。


但如果是谋反之罪呢?


邢縡分明知道一些事,但没有与王准说,两人只是如平常一样约定好明日一起去南曲喝酒。


“那就明日再喝,今日我先去找你阿叔。”


“好,明日一定赴约,让你见识我新学的兴阳功法。”王准挥手而去,身影十分潇洒。


邢縡脸上还挂着狐朋狗友的笑容,目送他远去。


……


王焊的宅院离京兆府不算远,邢縡进了光德坊,拐入了一条小巷,却见前方有个高大的汉子正抱着手臂、倚墙而站,颇慵懒的样子,正是刘骆谷。


邢縡的


“不用看了,唾壶派来盯王焊的人都被我收拾了。”


刘骆谷是河北涿州人,以前是范阳军中的小校将,如今多年不沾鞍马,发福得厉害,他骨架大,整個人看起来像只大骆驼。


尤其是他的下巴是歪的,说话时往左右摆动,仿佛随时要朝人吐口水一般。


邢縡道:“唾壶入宫了,今日就会拿下王焊。”


“拿下就拿下吧。”刘骆谷道:“不除掉王鉷,他就要把造反的逆罪推到府君身上。”


“我们呢?离开长安?”


“不。”刘骆谷眼中闪动精光,道:“既然是两虎相争,顺带把唾壶除了。”


当年王鉷、杨国忠联手抢了安禄山的御史大夫之位,如今刘骆谷便打算把这两人都除了,往后朝中唯有李林甫一手遮天,自会支持安禄山,以期武力阻止李亨继位。


“除掉唾壶?”


“杀,让王焊举事,顺带把陈希烈、薛白一起杀了。”


邢縡问道:“来真的?”


“唾壶此时只怕还以为他智计百出,当给他尝尝狗急跳墙的滋味。”刘骆谷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狞笑道:“你去,给王焊出谋划策。”


邢縡不太愿意,但没办法。


开元二十五年他阿爷邢璹出使新罗,回程时杀死百余海商,掠夺货物,实则是与安禄山一起做的。那时安禄山只是一个偏将、张守珪的义子,到炭山迎接邢璹,两人用血淋淋的头颅成就了情谊,却也使邢璹如今不得不受安禄山的裹挟。


“好,但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


“放心。”刘骆谷道:“等唾壶带人来捉拿王焊,除掉他,再杀入尚书省除掉陈希烈。哦,还有个薛白,在颁政坊张宅,我去办……”


~~


邢縡离开小巷,走向王焊的宅院。


说到王焊,长安城很多人都认为王鉷这个弟弟是个蠢货,但邢縡以为不然,他认为王焊只是不太融入世俗而已,实则有着非常聪明、执着的一面。


这些话,是他以前拿来哄王焊的,久而久之,他自己都信了。


在这个只在乎名与利的长安城里活得太久了,终日被当成一事无成的败家子,邢縡有时候觉得,与王焊这个疯子在一起,更能感受到振奋。


他穿过一重重院门,走过长廊,隐隐地听到了有人在唱歌。


“圣母煌煌,抚临四方;圣母神皇,肃肃在上;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没有人拦着邢縡,任由他走进正房。


推开门,王焊正坐在地上,上身只披着件金色的绸缎,姿态在唱着歌。


“王公?”


“你来了,我梦到则天大圣皇帝媾我了,她狠狠地媾了我。”


邢縡停下脚步,看着地毯上的渍痕陷入了沉思。


王焊大笑着站起身来,挥舞着双手,问道:“伱没看到吗?你看不到,因为只有我才是真命天子,我不需要兴阳蜈蚣袋!”


“哈。”


这些话以前还是邢縡告诉王焊的,倒没想到王焊如今形成了其独有的法统。


“李三郎是不孝子孙,所以则天大圣皇帝选中了我!”


王焊的手掌打开,也不知在空中抚摸着什么,脸上带着癫狂的表情。


“知道吗?”邢縡道:“唾壶发现了你的身份,很快就要来捉拿你。”


“我干翻他,正好,我受够了这虚假的盛世。”王焊用力一挥手,喊道:“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那我们就……召集人手,准备动手?”


“动手。”王焊很果绝,甚至还摆出了一副坚毅的神色,“欲谋大事,何惜此身。”


~~


兴庆宫,李隆基听了杨国忠的禀报,不由笑了起来。


“这是朕今年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


“陛下,臣绝无虚言。”


杨国忠难得很郑重,道:“骊山大案,陛下命臣暗中查访。臣不敢懈怠,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最后发现那些妖贼之所以能进入华清宫,与王焊脱不了干系,甚至刘化就是王准举荐的。”


“够了,当朕不知你揣的是何心思吗?”


“请陛下容臣呈上证据。”杨国忠道,“臣虽有无赖之名,却不敢在这等大事上说谎。”


很快,一份图谶便被呈了上来。


“崇真观的道士任海川曾被王焊请入府中,谈的却不是道学,王焊让任海川看他是否有王者之气,这是当时的图谶,上面王焊亲笔写下的生辰,以及一个‘煌’,他说,他这‘焊’只差一撇一横便可以火德为皇……”


李隆基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姿态,见了这图谶,眼睛一眯,一股杀气溢起,似包含了雷霆万钧之怒。


这位圣人非常忌讳图谶,从这些年每一桩谋反大案的罪名


杨国忠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头,道:“王焊还想让王准举荐任海川入宫献药,想要……毒害陛下。任海川吓坏了,逃到韦会家中,说了此事,让韦会助他逃跑,没想到两人都遭了王鉷的毒手,此事,长安、万年两县皆已查出实证。”


终于说完,杨国忠舒了一口长气,感受着圣人的怒气。


果然,李隆基语气森然地开了口。


“立刻拿下王焊。”


“臣领旨。”


杨国忠等了一会儿,应下,之后小心翼翼道:“臣请,一并拿下王鉷。”


然而,李隆基竟是沉思着,缓缓道:“不,朕信王鉷,传旨,命王鉷率京兆府差役,随杨国忠一道办案,捉拿王焊。”


“这……”


杨国忠呆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在这种证据齐全的情况下圣人竟然还会相信王鉷,到底王鉷给圣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接着,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是一千万贯的花销,是真金白银带来的信任。


他在他最擅长的敛财之事上都还没能击败王鉷,可悲……圣人难道就只在乎享乐,不在乎谁才是真的忠心耿耿吗?


高力士却更明白李隆基的心意,此时让京兆尹王鉷去捉拿王焊,既是一种考验,也不会让事情闹得太过难堪。


“杨少卿,还不领旨?”高力士出言提醒道:“弟弟犯了错,让兄长去教训,这是家事,有何不解?”


“是,是,臣领旨,一定与王鉷合力,不让事态扩大。”


高力士则安排宦官,吩吩道:“召王鉷觐见!”


眼见都到了这个关头了,圣人还要先见王鉷,杨国忠不由心乱。


他运筹帷幄,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目的就是为了对付王鉷,可现在收网了,捞起来的却是王焊这一个小虾米,何用?当再想个办法,看如何能牵连到王鉷才行……


就杨国忠的计划而言,这是今日


焦虑地等了一阵子,王鉷才匆匆赶来,听闻王焊谋逆一事,大惊失措,跪倒在地,推托不知。


“请陛下明鉴,臣追查骊山大案,认为安禄山留在长安的进贡使者刘骆谷十分可疑,正是他与在偃师收买妖贼的高崇有所联系……”


“陛下!”杨国忠及时打断,道:“王鉷见事情败漏,只好学薛白的说辞!”


他声音大,同时迅速思考着,当机立断,出卖了邢縡,那反正不是他的人。


“陛下,臣看王鉷狡辩,还想到一个关键人物,此人乃是邢璹之子邢縡,与王鉷、王焊、王准来往密切,此人也十分可疑。”


王鉷忙道:“臣好下围棋,邢縡亦擅棋,因此见过几次,仅此而已……”


“够了。”


李隆基要听的不是这些扯皮,他信任王鉷,但更信任安禄山,淡淡道:“朕让你捉拿王焊,能否做到?”


王鉷愣了愣,无可奈何,只好执礼应道:“臣,领旨。”


时间已过了午时,终于定下了捉拿王焊、邢縡之事。


看着两个重臣退下,李隆基懒懒问道:“高将军以为,是真有谋逆还是又开始党同伐异了?”


高力士犹豫一下,还是说了一个他不太喜欢听的回答。


“若没有骊山刺驾,老奴便敢确定这次是杨国忠在排除异己。”


李隆基听了,有些不太高兴。


至此时,众人都觉得今日只是一场简单的捉捕,须知天宝五载,就连节度使皇甫惟明都是束手就擒。


~~


王鉷以京兆尹之名,召集了京兆府与长安、万年两县的捉不良人。


万年县来的是县尉崔祐甫、捉不良帅薛荣先;长安县来的却是贾季邻,带着捉不良帅魏昶。


王鉷有种直觉,意识到贾季邻很不对劲,问道:“长安尉薛白何在?”


“他被张公请到府中去了。”


王鉷本就古板的脸色更加阴翳了,薛白是他如今难得能找到的盟友,在这关键时刻却是被控制住了。


偏他被杨国忠盯着,根本不能有任何异动,遂道:“出发。”


他不在乎带多少人,王焊是他的弟弟,只需要一句话他就能让王焊就擒,到时他自会再想办法帮忙开脱。


而在王鉷身后,杨国忠招过贾季邻,低声道:“王鉷狡猾如狐,还在迷惑圣人。今日重要的不是王焊,而是拿到王鉷的罪证。”


贾季邻脑中还在想着与颜真卿的对话,却没有说出来,只点头道:“是,下官明白。”


“见机行事……”


众人各怀心思,走向王焊的宅院,迎面恰好见王焊宅院的大门打开,走出三十余名大汉,或持刀,或持盾,这便罢了,其中竟还有几人持的是弓。


一众捉不良人全都愣了一下,虽说是来拿反贼,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当一回事。


“嗖!”


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支箭矢激射而来,径直将一名捉不良人射倒在地。


“真造反了?!”


“杀!”


~~


午后,薛白陪张去逸在府中吃了些简单的菜肴。


他不急着走,虽明知长安城今日又有大变故。


“这次回长安,很不自在吧?”张去逸慢吞吞地拿手帕擦着嘴,认为薛白是被他控制在张府,道:“等老夫放你走时,杨国忠已当权,他如今是朝中最想杀你之人。”


薛白没回答,反正不打算娶张三小娘子,坐在堂上闭目养神,默默等待着。


张去逸心情不错,像他这样的老人,难得有个看得顺眼、往后还可能成为家人的年轻人陪他打发时间,他很满意。


朝政之事也不聊了,只说些家事,说他过了四十岁才生下小女儿,如何如何疼爱,本是恨不得张三娘一辈子都不嫁人,但如今他身体不好,不得不在离世前为女儿挑选一个好夫婿。


正说着,忽然有下人跑进堂中。


“阿郎,出事了!”


“说。”张去逸知道这是杨国忠开始对付王鉷了,遂直接让下人当着薛白的面说。


“是,是,王焊真反了,在长安城nèi_shè 杀官差!”


“什么?咳咳咳……如何回事?”


“杨国忠、王鉷才到王焊府前,其中便杀出一队人来,直接就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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