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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取代(二合一)(1 / 2)

风把偃师县城里的喧嚣声吹到了洛河边。


码头上的灯笼已全被点亮,岸边的篝火也被点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里又有大漕船到了。


漕工们已推举出了十二人。虽有几个人认得任木兰并愿意推举她,但人数实在太少,她最后还是落选了。


十二人登船后,首先与薛白谈。


“我是新任的偃师县尉,已到任半月有余,今夜才有机会认识你们。”薛白虽在笑,身上却带着股官威,“希望不会太迟。”


如果可以,他本该更早地插手漕运,因为他整个夺权计划的核心就是瓦解漕工。


高崇的权力何处来?以安禄山为靠山,因走私而结利益,权钱使他能够上下打点,而漕帮则是其武力基础。


要打破这个武力基础,需要更大的权钱。


于是薛白撒了個谎,说圣人派他来查案,其实他说“想替圣人去看看”只是顺着李隆基“朕十年不出关中,天下无事”的幻想,若打破这个幻想,昭应县令李锡就是前车之鉴。好在,这个谎言暂时就没人能戳破,而现在是它威慑力最强的时候。


以皇命在身为背景,加上杜有邻这个专管漕运的转运副使,这是薛白的权,但还不够,计划要实施,有两个人必须杀掉——郭万金、李三儿。


郭万金人如其名,除掉他,薛白才可以抄没其不义之财,作为收买漕工的钱袋子。


李三儿更是得要除掉,只要这个渠帅活着一天,接触漕运的任何机会都不会给薛白。前几日,薛白不过是刚到码头津署查了查孙主事的账,李三儿马上便出头,岂能容他把手伸进漕运里?


让暗宅劫张三娘、查抄暗宅、杀郭万金、激高崇动手、诱杀李三儿、驱官绅拖住高崇,薛白则趁此机会打出杜有邻的旗号拉拢漕工。


这就是整个计划,关键只有三步,制造证据、除掉关键人物、分化拉拢。


核心在于拉拢漕工,他们既是高崇的武力基石,又最容易拉拢。


若说偃师县的世绅掌握着一半的田地,是主人;那漕工、农户、耕农则是奴隶,但其实也是另半个主人。


漕工比佃户更聚集、更凶狠;比世绅更坚定,也没有世绅那么大的胃口。


当然,薛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让偃师县的四千漕工全都站到他这一边,只需要让他们不再支持高崇,这就够了。


留给他的时间非常短,只有李三儿死了、高崇还未反应过来之间这段时间。


话虽如此,薛白却还是表现得非常从容,他扫视着这十二人,先不慌不忙地寒喧。


十二人大多数是替漕工接活且比较实在的渠头,或是船主,唯有一名老者不是。


“小老儿姓邴,县尉唤‘老邴头’即可,偃师人,是县署户曹算吏。”


“邴老既是县署吏员,缘何夜里还在码头上?”


薛白选择在夜里过来,就是尽可能地避开高崇的人手,县吏、商贾夜里大多数都进城歇息了,转运使的大官船一开来,灯火一照,聚过来的全都是苦哈哈,这些才是没从漕运上得到好处的人,才有可能被瞬间收买。


由他们推举人选出来,才是平日人品值得信任的。


老邴头道:“小老儿妻儿都不在了,就住在津署边,夜里听得动静大,便过来了。”


薛白问道:“漕工归你们管吗?”


“回县尉,漕工不属官府,自发推举人来揽活。若说归谁管,他们亦是民丁,归由县令管。”


“县里可有设专门的曹署?”


老邴头抚着稀疏的胡须,应道:“以前朝廷有个‘舟楫署’管理漕政,三十年前就废了,转运使管的是纲运,不涉具体由哪些漕工拉船,‘长运法’改‘转般法’之后,明确由沿河县令主持所在地段漕运。”


薛白想问的就是吕令皓有没有专门设置人来管漕运,听他这般说便知是没有了,漕运完全是把持在高崇手里。


他目光落在老邴头那褴褛的衣服上,问道:“邴老与孙主事相处得如何?”


“唉。”老邴头先叹了一口气,道:“朝廷每年从洛阳往长安转粮,征召漕船之费,每一千贯,孙主事给李三儿五百贯,由李三儿再挑选漕夫运输,因而漕工都听李三儿话。”


能这般回答,可见这老邴头是看出了些什么的,知道薛白与李三儿不对付。


大概这般了解了情况之后,薛白才开始传达他的想法。


“我与杜公都是从长安来的,圣人很关心你们,嘱咐杜公一定要善待漕工。我趁机让杜公先到偃师县来。”


“好!杜公、县尉大恩大德!”


“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漕工的收入,一天十钱,日子只能勉强糊口,何况大部分漕工一天挣不到十钱,盛世不能让人活不下去。”


这些人一天拉纤十五里只能挣到五个饼,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苦捱着,薛白其实不能体会,换作是他,他早就造反了。


此事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已经让殷亮做了一整个的方案。


“此前圣人赏赐给漕工的这笔钱,杜公也会查它的去向,县里则会补济给漕工。”


“县尉是说……发钱?”


“嗯,你们可知漕河上有巨商郭万金?此人掠买良人、走私偷运,已被县令拿下了。转运司、县署打算从抄没的家财里拿出钱来补济。以两个办法发到漕工手上,一是涨工钱,二是重新分田,让那些因为失去田地才拉纤的人能回去种地,剩下的人领到的钱也就多了。”


“先说工钱,得分顺游、逆游,我们偃师的拉的是从洛阳到河口这一段路,顺游一里二钱,逆流一里三钱,我至少先保证,官府的这个工钱,每一钱都到漕工手上。”


“……”


漕工们没有人回去睡,都聚在岸边等着。


许久,官船才敢靠岸。


十二人从官船下来,在码头上各自招过手下人,把他们转运司、县署要传达的意思传达出去。


“都别急,杜公才刚刚来。”


“涨工钱是肯定的,郭万金都抄家了、李三儿都杀了。”


“圣人都亲自关心了,朝廷的决心还不大吗?”


“一里二钱?那不是原来的三倍吗?!三倍?!”


“逆流时还有四五倍?!”


“关键是大伙儿得配合……”


与此同时,杜有邻也站在船头许诺,并派人去高声宣扬新的政策。


好在,如今吏治虽开始坏,朝廷却还是有威望,以转运使担保,漕工们是信的。


怕就怕的是连朝廷信用都崩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将政策与数千漕工说清楚比杀人还费时,直到晨光隐隐从东面的洛水下游泛起了。


而高崇手底下的一些吏员、幕僚终于赶过来了,他们住在城中,夜里一直盯着查办“假张三娘案”,此前顾不上码头,还不了解码头上发生的变化。


有几个吏员便要召集更多人手到县城里为高崇助阵。


“都听着!”


“安静!都给我听着,有妖贼假冒皇亲,攻击县署,现在县丞招你们捉拿妖贼,事后每人赏十钱,助个拳就相当于拉纤十五里,体壮忠心的站出来!”


这声音也传到了官船这边。


薛白希望能够说服漕工们不再受高崇支配,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


高崇、李三儿以走私、帮会之利分润小渠头、威慑漕工,经营多年;薛白却只有这半夜的机会,只能给他们许三倍到四倍的工钱。


不论结果如何,已不容退缩了。


“你等可知,朝廷为何诛杀李三儿?因郭万金、李三儿、高崇,乃骊山刺驾案之主使,谋反大罪!圣人只诛贼首,前提是伱等不可助纣为虐!”


“郭万金、李三儿已死,唯有高崇负隅顽抗,清除这枚毒瘤,才能让漕工们过上好日子。”


“……”


一方是县丞,一方是县尉与水陆转运副使,双方互相指责,皆言对方有罪,还是“假冒皇亲”“谋反”等大罪。


高崇需要的是让漕工去助拳,而薛白只需要他们待着不动;高崇有更多人手控制漕工,薛白则许诺了更大的好处。


漕工虽然比佃户们有组织,实则杂乱无章,是一群乌合之众。若只有一个声音还好,两个县官的命令齐齐压来,他们确实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吵闹了许久,元义衡也赶到了。


他拨开人群挤向大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薛白。


薛白是从县署门房赵六口中得知,元义衡被派往洛阳了,于是派人截下了他。


而能说服元义衡,是因为拿死掉的郭万金顶罪,最符合偃师县大部分权贵的利益,只损失高崇的利益,元义衡作为县令幕僚,看得清这一点。


“县尉,出事了!”


“元先生来了。”


元义衡急道:“高崇带人去抢武库了,只怕卫兵们守不住!”


“县令毕竟是一县之长,不能调动更多人手?”


“明府只是个当官的,岂比得了高崇一个造反的心狠手辣?”元义衡作为幕僚,倒也非常了解吕令皓,“到最后一刻都还想着和稀泥,明府可拦不住啊!”


“可有官文?”


“带了。”元义衡连忙把文书拿出来,“明府下令了,捉捕反贼高崇。”


“是‘捕杀’。”薛白道:“你与杜公在此,传达县令的官文给漕工……还有,我的人呢?”


“从驿馆被带到县牢了。”


元义衡明白薛白的意思,直接把法曹的牌符递了过来,道:“明府要求尽快消弥事端。”


“好。”


吕令皓的态度早就说过了,县丞与县尉,谁再动手谁就是反贼。


薛白这边都放下刀了,高崇却还要去抢武库,吕令皓再没脾气也得发怒了。


至此,给漕工们的好处以转运使的名义许出去了,一县最高长官的官面文书也有了,世绅也愿意让高崇一个去顶罪了。


~~


薛白打算带老凉、薛崭去,杜妗却是直接带着公孙大娘的两个弟子就跟上了他。


她一袭红衣,显得像是个剑师,其实不会武艺。


“你留下吧。”


“那些人是我带来的,我得去。”


薛白道:“留下来帮你阿爷拉拢漕工更重要。”


“阿姐更能做好这件事。”


薛白遂握了握杜妗的手,本想说说她在驿馆遇到放火烧楼的事,对上她那双野心勃勃的眼,会心地没再提,而是小声道:“我想要一个活的高崇。”


“为何?”


“往后你会知道。”


城门处正乱成一团,看守城门的卫兵是吕令皓的人,而高崇也派人来夺门。城内既有世绅家丁,也有郭家家丁赶过来。


与其收拾这乱局,倒不如擒贼先擒王,薛白干脆直奔县署。


高崇带着心腹手下去夺武库,县署此时是由差役们看着。


“县尉。”


赵六远远看到薛白,连忙奔上来,道:“孟午投奔高崇了,带人守着县署呢。”


“齐丑、柴狗呢?我让他们押人回来。”


“县尉。”


另一边的巷子里,齐丑、柴狗这才上前,道:“我们一直在县署等着哩。”


“进去。”


薛白二话不说,整理了官服大步赶进县署。


前方,孟午带着差役们迎上,道:“薛县尉,你牵涉‘假张三娘案’需……”


“薛崭!”


薛崭大步上前,拔出刀来,一刀劈下。


孟午还在说话,尚没反应过来,已直接被劈倒在地。


薛崭杀了人,低头深深看了孟午一眼,心知当差役的投靠县丞也不是什么大罪,但没办法,一个县只有一个班头。


争权不是过家家。


“还看?!”


齐丑与孟午在县署共事多年,眼看他一刀就被杀了,没有悲伤,只有害怕,大喝道:“高崇造反,河南府的大船都到码头了!不想当从犯的让到一边!想戴罪立功的,跟着县尉干!”


他这话,比薛白抬起牌符都要快。


薛白遂把牌符丢给他,带着人直奔县牢。


公孙大娘不在县牢,被安置到了会馆暂时监视,薛白也不打算再让她们掺进来。


县牢里,施仲与伙计们还被关着,连提审都没来得及。


还有崔祐甫,正在努力策反狱卒。


“我是博陵崔氏嫡支,高崇是疯了才敢拿我,你也想与他一起授首……薛白?你没被烧死?”


“郎君!”


“打开。”


“咣啷”一声响,铁链掉在地上。


“你们的刀呢?”


“被高崇的人收走了。”


薛白遂让齐丑去缴了差役们的二十余把刀,其余人则拿上水火棍。


此时,高崇大概还有二百多武力,唯不知道那些世绅蓄养的家丁能否拦住其夺取武库。


~~


县城东。


几拨人正乱糟糟地斗殴。


“县令呢?!”


崔晙急得嘴巴都干了。


他早都催吕令皓拿下高崇了,早动手是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拖到现在,是处处被动。全县就三十多个卫兵,也是久不训练的,要守着武库、城门,最该死的还是要守吕令皓的宅子。


反观高崇,狂妄得不像话,说杀人就杀人,此时前方的血泊里已经倒了好几个人。


“县令……县令去守望京门了。”


“什么?”


“县令请诸公也先避一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崔晙道:“高崇都要夺武库了!他夺了武库,谁能制他?”


“县令已派了卫兵,也安抚了漕工,还会请示河南府、请示朝廷。”


“就这几个卫兵?他……”


“崔公快退!”


崔晙心知外乡来的官就是这般,见势不妙,随时做好保命的准备,反正他们的祖产祖坟也不在这里。


下一刻,因又死了人,他的家丁竟是被打溃了,崔晙无奈,转身就逃。


双方都不是兵丁,相比起来,走私贩、人贩确实比欺压农夫的家丁更凶狠一些。


这也是高崇最大的倚仗。


高崇冷笑一声,又指着宋勉所在的方向,道:“杀退他们。”


看这形势,弹压住偃师的乱子是肯定行的,就看怎么平息事态。


若他说,今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还能瞒过朝廷,旁人肯定不信。


但事实上,韦坚案之后,江淮发生了许多比今夜要严重得多的暴乱,就是瞒住了。官员们层层掩盖,民间请举子到长安告御状,最后搞出了“野无遗贤”的大案,皇帝查了吗?


查不了的。


他掌着武力,打得县中官绅满地找牙;他还有着层层关系,能使他们没办法把事情捅出去。


若非今夜一发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偃师的土皇帝。


“他们在那里!”


西边的街巷上忽然响起了大喊声。


高崇转头看去,见是许多漕工向这里跑来,不由笑了起来。


这就是人心所向。


昏君自以为的盛世,却不知地方州县已经烂了,税法、兵制崩坏,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昏君还要天下人为长安输送粮食,为太府运送贡品。


烂到昏君根本收拾不了,只敢躲在长安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十年不到洛阳,如今哪怕是昏君再临洛阳,他高崇也不怕,到时振臂一呼,洛水上数万漕工闹事,连昏君都要头痛!


“别跟着高崇造反啊!朝廷要涨工钱了!”


“圣人赏赐了二千贯给我们!”


“县尉会把郭万金的家财分给我们,别打了!”


“……”


漕工们终究是领会错了薛白的意思。


总之他们冲入城来,围住那还在帮着高崇做事的百数十名漕工,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你们……”


高崇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喝令身边的范阳老卒去震慑他们。


“漕帮的都听我说,替县丞镇压叛乱,每人赏十钱!”


“二十钱!”高崇大声喝道。


他皱起了眉头,听不懂那些漕工们吵吵嚷嚷在说些什么,大概是薛白也给他们钱,什么三倍、四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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