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至道三年(997)正月初二晨,距离当初崇政殿‘奏对’过去了整整十年。
杨府主殿滴水楼内,只有佘太君和杨业两人坐在上首,桌案上摆着清茶、酒水和点心,就连丫鬟芸芸都在楼外守候。
杨业正一脸郁闷的看着佘太君道:“这一大早的,就拉着老夫来这里等着,时辰还没到啊”
佘太君瞪了杨业一眼,说道:“怎么,你不乐意?这酒别喝了!”说着,就伸手去拿酒壶。
“啊!!!别啊……夫人呐,老夫就是问问”杨业一边护着酒壶,一边说道:“夫人你说了算,老夫就在这等着便是,这可是十年陈‘醉九天’,夫人你当年怎么不多酿点,现在是喝一点少一点了”
“喝不死你个老东西,好不容易贯通循气养血诀,一去边关就殚精竭智,宵衣旰食,活腻了”佘太君嘴上骂着,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杨业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嘬了一口,大笑道:“哈哈哈……夫人呐,老夫筋骨早定,循气养血诀已延寿十余载,再加上当年你莫名其妙强逼老夫请辞,如今过着这舒坦日子,足矣!何必忧心”
说着,杨业又好奇问道:“夫人当初忽然改变心意,又是为何?不过,以夫人一介女流,居然做到这千古权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佘太君白了杨业一眼,感叹道:“确实,老身数次改变心意,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头一次,险死还生,带领家中儿媳奔赴边关救你们,想的是如何保住杨家,故命六郎科举,以为杨家传承”
“第二次,君子馆李至以文制武,老身不予理会,紧接着就是八娘被劫,老身千里回京,费尽心思,幸而救下八娘,否则……”
“否则如何?抢了那个位置?”杨业瞥了佘太君一眼道。
佘太君坦然道:“想过,当日金花卫入城,若是……老身若是不顾一切,就以皇城守卫,拦不住我”
杨业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问道:“虽然老夫也没想过那个位置,不过,夫人为何又改变心意了?就因为废立之权?”
“这就说来话长,不完全是。其一,官家所说,五代武人作乱,已经毫无底线,吃人乃是常事,若老身灭了赵宋,短时间必定中原大乱,辽人南下,那时百姓易子而食,皆老身过错”
“其二,当日回府之后,老身审问那曹护,才知他乃是弥勒教传法人,想的是灭世,都已不把自己当人。我问他为何如此,他反而问我,若他不吃人,人就吃他,他该如何。因此,若是乱世再起,凡人也会变为禽兽”
“其三,这皇帝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即使老身拼死改朝换代,又能如何,你寿元无多,谁来登基,就凭你那几个儿子,别到时候没等享受几年,就父子反目、骨肉相残,便如赵宋一般”
“与其这样,还不如逍遥一世、颐养天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给杨家积攒底蕴,即使改朝换代,杨家还是杨家,不受影响”
杨业闻言,接着问道:“这就是你让老夫请辞,又让孩儿们去河北路和陕西路的原因?”
“自那日官家传出废立之言,杨家就处于风口浪尖,我们底蕴不足,故让你请辞。你看官家之后封你太尉与江夏郡公便知,他也是想让杨家暂时远离朝廷”
“故许王元僖薨,八王德芳病故,你皆不予理会”
“此乃官家家事耳,再说了,八王子女老身多有照顾,如何能说不予理会。”
杨业拿着酒壶,时不时就嘬上一口,不一会就喝完一小壶。而后,又从腰间锦囊掏出一壶。抬眼就看到佘太君怒视他手中银壶,杨业手上一僵,赔笑道:“夫人,这不是今日高兴吗,这些年,你是头一次把孩儿们都招呼回来,还要弄一个什么‘元日盛宴’,老夫可是第一个表态支持的”
正在这时,滴水楼外传来通报声“杨家大郎延平,携媳解语、云镜,并三子,入楼拜见!!”
“噗嗤……”杨业正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听到这话,一口酒水喷出,愕然道:“夫人呐!不是说对那个位子没兴趣吗,怎么还弄了这么一个仪式”
“哈……老身是怕你想试试什么滋味,故先让你感觉一下七子夺嫡如何?”佘太君冷冷的看了杨业一眼。
两人拌着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杨大郎与两个媳妇,带着杨家第三代,大孙杨宗永,二孙杨宗德,以及第三代里排行第八的杨宗林。
一家六口齐齐拜倒在地,行了大礼。佘太君笑盈盈的说道:“起来吧,到一旁就坐”
杨业则是‘啧啧……’两声,说道:“大郎啊,你这西上合门使、通判沧州,独领一洲军事,可有懈怠?”
杨大郎时年三十四,这几年在河北路第二道防线沧州独自领军,已经有了一丝上位者气势,越发沉稳,闻言拱手道:“不敢懈怠,除了整修城池以外,还按照母亲的要求,挑选河北沧州本地,年十二三良家子一百人,组建新军,在军中开设武学,延请先生,除识字之外,还教华夷之辩、汉唐雄风,并冠以宋人之称”
佘太君闻言大笑“好!好!权且试试看吧,旧时代武人终将逝去,官家又需‘矫枉过正’,希望杨家能保留一丝武人元气”
扬大郎则是苦笑“娘,刚开始那知州都快吓死了,以为杨家要造反……”
这时滴水楼外的通报声又传来“杨家二郎延定,携媳妇耿金花、邹兰秀,并二子,入楼拜见”
杨大郎带着两个媳妇坐下,三个小的,大孙刚刚杨宗永十岁,带着杨宗德站在身后,花解语的小儿子杨宗林则是倚在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