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他这么一逗,刚刚的尴尬和窘迫倒是被冲淡了几分。
沈南枝别过了头去,开始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发簪朱钗早已经在抱着林澜音从屋脊上滚落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这会儿她头上就剩一根簪子,歪歪扭扭地挂在头上。
沈南枝反手用那根簪子给自己挽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发髻,虽然没有别的装饰,但应该看起来也算是整洁端庄的,至少不似刚刚那般狼狈了。
只可惜马车上没有铜镜,沈南枝也看不到到底什么样子,她不由得转头看向萧楚昀:“怎么样,好看吗?”
萧楚昀点头,很认真给出评价:“好看。”
沈南枝也就放下心来,可没想到萧楚昀又补了一句:“发髻挽得好看,人也好看。”
沈南枝:“……”
她想象不到这样的话会从萧楚昀的口中说出来。
她本意是想问她自己挽的这个发髻是否可行,没曾想萧楚昀还把她也夸出了花儿来。
要不是萧楚昀的神色认真,语气也是诚恳的,沈南枝都要把他当做跟她表哥厮混在一起的纨绔登徒子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夸,但沈南枝也不知道怎的,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瞬突然跳得厉害。
不想叫萧楚昀看出端倪,沈南枝忙别过了头去,有些不自然道:“谢,谢王爷夸奖。”
恰巧马车这时候停在了镇国公府的角门处。
秋月先一步回去给沈南枝取了件斗篷,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斗篷里遮住了一身的狼狈,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来,沈南枝这才下了马车,并让阿肆送萧楚昀回去。
等马车一路出了巷子再看不到,沈南枝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探望萧楚昀的。
没想到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反倒是他来替自己操心,也不知道他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沈南枝想到他抚过自己脸颊的指尖,依然那般滚烫,还有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的身子被迫贴着他的胸口,也是滚烫的很……
沈南枝不由得恼了起来。
她刚刚是怎么了?
脑子里装了浆糊似的,稀里糊涂的,竟然把这件要紧事给忘了。
她正懊恼着,却听秋月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谢小侯爷来了。”
沈南枝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思绪,她有些怅然道:“他怎么来了?”
如今的忠勇侯府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再加上之前的事情,以谢家老夫人的性子,只怕这几日都是将谢长渊困在府上的。
这大晚上的,谢长渊跑来找她,也不怕谢家老夫人动怒。
沈南枝连忙转身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谢长渊就等在她的院外,在他边上还站着沉着一张脸的沈槐书。
刚刚回到马车上那时,沈南枝已经问过了,阿肆去控制了那失控的马车之后,回头才发现秋月被人敲晕,沈南枝被掳走,刚巧那里距离镇北王府不过半条街,远比回沈家求援来得更快,阿肆便直接带了秋月找上了镇北王府,所以萧楚昀才能在关键时候赶来,而沈家到现在还不知情。
沈槐书只当沈南枝才从镇国公府回来,看到沈南枝他只招了招手,有些无奈道:“阿渊从谢家跑来,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
虽然沈槐书同谢长渊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但事关沈南枝,他不得不冷下脸来。
“枝枝!”
才一天的功夫,谢长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满眼疲惫,眼底下全是鸦青,那仿似丢了魂儿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往日里意气风发的谢小侯爷的影子。
自看到沈南枝的那一瞬,他眼里才又终于恢复了光亮。
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似是只装得下沈南枝一人的影子。
他一脸急切地看向沈南枝:“原来你真的只是出门了,我以为……是你不肯见我。”
“他们都说,你要嫁给镇北王了,而且还是自愿的?是吗?”
谢长渊不愿意相信,他发了疯似地逃出了侯府,只为了听沈南枝亲口同他说。
谢长渊红着眼,语气哽咽道:“枝枝,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我不要什么爵位和权势,只想带着你去塞北,我们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看到他这般模样,沈南枝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可事已至此,她又能说些什么?
不说两人各自都已有婚约在身,就算将来他能摆脱同昭宁公主的婚约,沈南枝和他也已经不可能。
至于私奔……且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也不能让镇国公府蒙羞,让外祖父一世英名因为她而狼藉扫地。
更何况,她还有仇要报,有仇人要杀,有亲人要守护。
她不能走。
她和谢长渊,终究是无缘。
快刀斩乱麻。
长痛不如短痛。
这些道理沈南枝都懂,但要自己做那个手起刀落的恶人,而且对着的还是那个两世里,满心满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少年郎君,沈南枝于心不忍。
“谢长渊。”
沈南枝背过了身去,甚至有些不敢对上谢长渊那满眼哀求的眸子。
是她的错。
如果没有皇帝的猜疑和阻拦,如果谢家长辈也能如沈家对她这般坚定,肯为了他们豁出一切,也许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如眼前这般。
是她低估了皇权,也高估了人性。
是她一时兴起想到嫁给他,捅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了他希望,如今却又要亲手斩断。
沈南枝自责不已。
“对不起。”
沈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终究是我们无缘,以后你不要再来了,你祖母年纪大了,你也不想她为你提心吊胆,辗转难眠,若她当真有个好歹,你余生难安。”
说完,沈南枝转身要走。
见状,谢长渊一个箭步上前,突然拦住了沈南枝的去路。
“那这算什么?”
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是沈南枝给他用作订婚信物的那根玉簪。
沈南枝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别过了头去,“谢小侯爷,就当是我年少无知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说完,沈南枝抬手,想要拿回那根玉簪。
可谢长渊不肯,他一错身就要避开,沈南枝却已经攥紧了玉簪的一头。
啪!
在两人拉扯下,那根水头十足的玉簪应声而碎,就如同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