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话让一侧的公公低着头慌乱退远了些,可谢瑨听着,却是面无表情。
“她还和当年一样,明艳动人英姿飒爽,你眉眼像她,可惜性子冷了些,便少了她的灵动之色。”
谢瑨依旧没有反应,唯有眸色深了几分。
他忽然有些想念刚刚在沈府,沈桃溪故作骄蛮地让他回头,小心打散他心中聚集的阴暗。
“后来你母亲离开,这宫里的日子也越发枯燥,直到将你接进宫中,仔细说来,朕对你母亲,对瑨儿你,确实有不少亏欠,若当初朕看清自己的心思,大着胆子去求一求,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帝王像是在和谢瑨说话,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无人敢回应帝王的呢喃之语,可谢瑨,却在这些话里一寸寸绷直了背脊。
他听过太多太多的恶毒传闻,听过他的母亲是如何被心上人放弃,才转头嫁给了一直仰慕她的谢家世子,听过他被怀疑的身世,听过他不过是帝王的弃子。
而在被帝王接进宫中以后,他也因此再无安稳之日。
宫里无数人都想要除掉他。
想要他死,同他父亲母亲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
可他怎么能如那些人的意。
谢瑨便这样走过了满是荆棘的几年,直到他终于寻到机会,利用了帝王难得的愧疚,替自己博来了一条厮杀之路,踏进了军营。
寝殿一点点安静下来。
忆过往事的帝王忽然又唤了他一声,缓缓道:“朕这帝位,瑨儿可想要?”
谢瑨终于掀眸看向了躺在龙床上的人。
见他一缕垂落的发中夹杂着些许白,他冰冷的眸子又看回了床榻前的玉石台阶。
“回陛下,臣不想要。”
没有过多的话,这一刻的谢瑨像是失了耐性,不愿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吹捧之言。
他外祖一家为了守护先帝而死,他母亲和父亲亦是死在了帝王跟前,在这世上他最憎恶的便是那张龙椅,那张他瞧不上眼,却又在想起百姓后,不得不守的龙椅。
“那瑨儿,想要什么?”
“臣想要的,陛下早已知晓。”
“只有沈家那个姑娘?”
帝王不解,疲乏的眼看向他,“朕能给你更多,你也还能再往高处走,瑨儿,你当真要将这次机会,留到那最不起眼的儿女情长上?”
谢瑨忽然就笑了笑。
想起帝王适才的呢喃和沉浸在旧事中的恍惚,他突然就觉讽刺。
“回陛下,若此生娶不到沈桃溪,于臣而言,富贵权势不过如此,皆是死物而已。”
半晌,帝王似乎红了眼,躺回了床榻,睁着眼看向头顶的金龙帐,许久后他摇了摇头,笑道:“你比朕,厉害。”
......
当晚,谢瑨终于打开了卫国公早些时候让人送来的木盒。
里头是他母亲的东西,外头的锁也早已卡死。
谢瑨本不想去碰,可在一切落定之后,他忽然又无比想念他的母亲。
他想看一看母亲曾经的日子,也想看看那时候的母亲到底有爱帝王,才会愿意为他抛下一切而死。
可直到木盒打开,谢瑨才发现,原来他们都错了。
木盒里装着所有父亲写给母亲的信,封封放的工整,虽已泛黄透着旧色,但依稀能瞧见每一封上头,都有母亲的回复。
字迹娟秀温柔,不同于她对外展露的凌厉笔锋,像带着心事的姑娘,隐晦,又充满希冀。
谢瑨眸底赤红,无声翻看着那些秘密。
六十封信,每一封,每一页,每一段,都留下了母亲从未送出的回应。
谢瑨这才明白,原来父亲终其一生想要的东西,母亲一早便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