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瑨端起桌上的茶盏,盖沿划过茶面,垂眸间,余光映出安氏身侧的那道身影。
小姑娘不知在想什么,自小厮来报后便出了神,但也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陆大夫同王爷一样,已经三年未来沈府,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偏碰着老爷不在府中,白哥儿也起不来身,即便是我们大房想留着二位多坐坐,也实在是说不出口,只怕给王爷和陆大夫惹上麻烦。”
“沈夫人多虑,我虽是白哥儿的师父,但那几年,我也得了齐国公和夫人不少照看。”
谢瑨笑了笑,在沈家大房面前,始终未称过本王。
“甚至在那之前,每每来沈府,齐国公和夫人待我也是细致温和,我从未忘记。”
“那都是些小事。”
安氏摆了摆手。
自这话响起,她便忆起了顺义长公主和谢家世子谢伯承的死。
当时她已经嫁给了沈耀盛,日日挂心着他的安危,自然也能知晓对当时只有五岁的谢瑨来说,父母皆在战乱中离去,是多么沉痛的打击。
可偏生他还不能哭,不能怨恨,不能说起一句不平。
只因他的父母,护的是皇帝。
而除了这些,还有不知从何冒出的有关于顺义长公主的传闻,在战乱平息之后,便又朝着这个五岁的孩童砸去。
但这传闻里有当今圣上,还未传远便被压了下去,只能在暗处飘荡,如同见不着光的阴暗老鼠。
当时的谢瑨杀不死它,还要承受着它的啃噬。
安氏自然心疼那时候的谢瑨。
沈耀盛偶尔将其带回府中,她会忽略掉他的身份,替他张罗吃食,带着长辈的关爱。
即便他来的次数极少,安氏也时不时会让自家老爷去打听宫中的消息,确认这个旁人眼中得了盛宠的皇帝外甥,是真的能过下去。
后来谢瑨强大的太快,也太可怕。
连老爷提起他时,也从一开始的感叹到了如今的敬畏,并未因年纪和曾经的相交,而对其有半分懈怠。
想到这,安氏不免又有些庆幸。
谢瑨虽狠,但极其重诺。
能让白哥儿认了谢瑨为师,往后便等于给她的儿女们,寻到了一层庇佑。
“其实说起来,曾经的事实在太过久远,王爷不提,我等哪还记得清楚。”
安氏说罢笑了笑。
有些灰暗会成为他人一道消不去的疤,不提才妥当。
“如今白哥儿能同王爷学武,微儿的画技也因得过王爷的指点,被人高看一眼,甚至溪儿,也只有在王爷跟前才能老实一些,这些说起来,都是王爷对我们沈家大房的恩,皆是我这几个儿女无以为报之处。”
“沈夫人言重了,其实若不是那时候煜白下定决心想好好学武,寻到军营要拜我为师,这声师父,也可以不叫的。”
顿了顿,谢瑨放下茶盏,抬眸看了过去,又缓缓道:“如今煜白也已入仕,同朝为官,再唤我师父不太妥当,改口唤一声大哥,倒是更为合适。”
“这如何使得。”
安氏轻呼,连连摇头,“再是入朝为官,这礼也不能废,王爷放心,若是他们中有人不敬王爷,不必告知老爷,我第一个便是家法伺候,绝不心软!”
安氏的义正辞严让谢瑨有一瞬的怔愣。
他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在这猝不及防的‘看重’中,男人清隽眉眼终是有了波动,无奈闪过,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