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大约破晓时分,雾浓湿重。
山中飞禽走兽记性有限,估计和小时候的三花娘娘差不多,等到东方既白之时,因为头顶神人大战而寂静了两天的山林总算有了些动静。
身旁有些悉悉索索声。
这些声音大多都很警惕。
看来记性也没那么差。
偶尔有些动物从道人身边过,大多都是些小动物,例如野鸡、野兔、麻雀等不冬眠的动物,也有诸如野狗、山猪之类的大一些的动物。
有些毫无所察的从道人身边经过,也有些会不经意的发现他,被他吓一跳,或是站在原地,盯着这名背靠古树盘坐林中的道人看一会儿,然后也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既不因他而格外害怕,也不会攻击于他。
只是道人却隐隐感觉远方草丛中有一个小东西一直在盯着自己。
也许是个好奇心格外重的家伙。
等到第一缕晨光越过群山,穿过林梢,照在山间大地上时,那方终于传来了微不可察的悉索声,道人若非刻意听,也难以听得清楚。
耳中捕捉到的声音在他脑中勾勒出了轮廓——正有一只小东西蹑手蹑脚、甚至可能每踏出一步都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格外干燥会发出声响的枯枝落叶是绝对不能踩的,后脚也一定要踩在前脚的脚印上,小心翼翼,避开荆棘,从草丛空隙中穿过,来到道人的面前。
是一只格外漂亮的三花猫。
猫儿半个身子走出草丛,半个身子藏在里面,仰头直直盯着道人,表情严肃,眼光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离得更近之后,看得更清楚了,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它才彻底走出草丛,走向道人,又在距离道人半丈远的地方停下,端端正正坐下,继续一眨不眨的盯着道人看,眼神格外灵动。
在它看着道人的同时,道人也看着它。
乍一看还以为是三花娘娘。
仔细一看,它与三花娘娘虽然长得像,却也只像七八分,只是都格外漂亮,格外灵动,这才容易混淆。
道人也露出了回想之色。
终于想起它的来历,不由露出微笑。
“原来是你啊……”
声音却是格外的虚弱。
“喵?”
猫儿歪头把他盯着。
“没想到你还活着,看起来似乎没有衰老多少。”道人打量着它,虚弱的说道,“能在此处相遇,也算是缘分了。”
“?”
猫儿歪头把他盯着,打量着他。
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判断,它一声不吭,只一扭身,便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片刻之后,左边又有悉索声。
猫儿从这个方向回来了。
此时她的嘴里叼着一只大肥耗子,真是又大又肥,几乎有半大的猫儿那般大,尾巴都有半只猫儿长。
三花猫抬头警惕的看了看道人,确认还是原先那个人,这才走近过来,走到道人身边,将口中叼的耗子放下,用爪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对着他喵喵叫了一声这才后退,拉开距离,坐下不动。
“……”
道人十分无奈。
谁又能够想到,在这将近二十年间,自己拒绝了三花娘娘无数次关于耗子的投喂,如今在一个没有三花娘娘的陌生地方,还要被一只因为三花娘娘才诞生的木猫继续投喂。
“多谢……”
道人虚弱的说道:“只是在下不吃耗子。”
“喵?”
猫儿仰头盯着他,露出震惊之色。
宋游越发无奈了。
这只猫儿勉强算是故猫,正是当年逸都城外、技艺通神的孔待诏仿照三花娘娘模样雕刻出来的那只,得了三花娘娘七八分的容貌与灵动,剩余的则是孔待诏赋予它的,按理来说,孔待诏并不了解三花娘娘的性格,它的性格该与三花娘娘完全无关才是。
“喵……”
猫儿似是终于确定他不吃耗子,眼光不断闪烁,慢吞吞的走过来,重新叼起耗子,又钻入了丛林之中。
道人看着它离去,没有动弹。
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个好天气。
看来这里应是离逸都不远。
起码也该在逸州境内。
平州往西,正是逸州。
倒也与此相符。
正想着时,刷的一声。
猫儿又从右边丛林中钻了出来,这次口中叼的是一串枯黄的草。
仍旧走近道人,低头放下,又退回一段令猫舒适的距离,继续坐下直盯着他。
宋游还以为它是随便从哪里扯来的一段野草,结果仔细一看野草确实是野草,却也是有人种有人吃的野草——细细的草茎,叶子干黄,上面连着许多小小的豆荚,比豌豆更小,因为入冬了,整串草都已枯黄干脆,一碰就沙沙作响,稍一用力,叶子就会碎掉,豆荚也会脱落,因此猫儿方才走来时才格外小心。
这种菜逸州人叫巢菜。
也有地方叫元修菜。
其实它还有一个名气更大的名字——
当下的许多人认为,诗经中的“薇”就是它。这种说法被今人广泛认可。
“喵?”
猫儿见他久久未动,忍不住叫了一声。
像是催促,又像询问。
“多谢……”
道人仍旧虚弱的说,艰难拿起野菜,所幸豆荚早已变得又干又脆,轻轻一捏,都不用出力,豆荚就会剥开,落出一排小豆。
豆子很小,放进嘴里无需咀嚼,完全干掉的它想来味道也不会很好,直接就可以吞下。
猫儿这才抬起爪子来舔着。
道人连着吃了好几个,忽然觉得不对。
虽说巢菜生长时常常一长一大片,密密麻麻,但以猫儿的口爪,也很难这么规整的扯下一大片而不坏掉,还将其整理成串——这串巢菜有很明显的被整齐放置后的痕迹,甚至根部都不像是被扯掉的,而像是割掉的。
“这菜你从哪里来的?”
“喵?”
猫儿舔爪子的动作一顿,露出疑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