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宋游一手拿着一块烤馕,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石头,正在用力的敲击。
烤馕很干,硬得和铁一样,很难敲得动。
难怪能带着横穿大漠。
“嘭嘭……”
三花猫就趴在旁边,躲在他投下的阴影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声音每响一声,她整只猫就要颤抖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了,于是默默地迈步爬出阴影,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小手,手趾开花,探出一根爪子,在宋游的烤馕上边轻轻一划——
如冰种美玉一般的弯钩小爪,长度明明还不及烤馕的厚度,亦只在烤馕表面划过,却轻轻松松的将烤馕切下了一块来。
三花猫默默退回去,抬头盯着道人。
道人也低头与他对视,不禁叹息:“三花娘娘,你这样很没意思。”
三花猫不说话,仍旧直盯着他。
似是想看他如何吃这东西。
“唉……”
道人长叹了口气。
烤馕最坚硬的地方是最外面一圈,硬得堪比石头,里头稍稍柔软一些,却也像是干透的黏土,宋游掰下一块来,送进嘴里,用口中的温度和唾液慢慢将之软化,同时用手遮在眼前上边,抬头看天。
太阳像是要将大地烤化。
大漠仿佛没有边际。
烤馕终于慢慢变软了,释放出麦香,还带着一些芝麻的香味,淡淡的甜淡淡的咸,身处在这大漠里面,居然也觉得不错。
宋游吃完一小块,又掰一小块。
只是很快就觉得口干舌燥,必须得喝一口水,却也不敢喝多了。
三花猫依旧直盯着他。
片刻之后,她终于移开目光,扭头看向别处,却是突然如闪电般窜出,冲到一处背阴的沙堆中,对着沙堆就是一阵猛刨。
只见得沙土飞扬,扬起老高。
仅仅几息时间,三花猫就叼着一只土黄色的蜥蜴回来了,步伐摇晃,像是个得胜的将军,并将蜥蜴摆在了宋游的面前,然后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吃馕的他。
“吃这个!”
三花娘娘开口说道。
“不吃,谢谢。”
宋游一边掰馕一边回答。
“吃!”
三花猫又用爪子碰了碰蜥蜴。
“三花娘娘自己吃吧。”
“这边的人都吃这个!吃烤的这个!”三花猫劝说道,“吃起来和你喜欢吃的鸡味道差不多!”
“我有馕。”
“不好吃的!”
“还行。”
“没有肉的!”
“下次一定。”
三花猫仰起头,表情越发严肃,盯着他看了会儿,这才收回目光,摇头晃脑,叼起蜥蜴,躲在阴影下吃去了。
吃完午饭,继续往前。
前路黄沙与白沙互相转换,戈壁与沙漠几度交错,宋游按着张知州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地火国前去。
越往前走,温度越高。
气温远远超过了体温,沙土表面的温度可以在一瞬之间将寻常人的皮肤烫伤,三花猫不得不又变回了人形,穿着鞋子走路。厚衣服已经变得比薄衣服更能阻挡炎热。
天空一色的蓝,大地一色的黄,见不到一株植物,亦没有看到一只动物。
最开始三花娘娘还偶尔停下脚步,扭头直直看向某一处,似乎那里的沙子之下潜藏着一只蜥蜴,或是一条蛇、一只蝎子,说明这个地方并非一片死寂。可走了两天之后,便连这些小动物也很少有了。
行走其中,方向变得难以辨别,时间好似也变得玄妙。
随手抓起一把沙子,也许就来自于几万年前,环顾四周,入眼所见的一切,也许早在万年前它就是这样,而直到你离去,直到伱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它也还是这样,像是没有丝毫改变。
这里的时间好似过得很缓慢。
又好似过得格外的快。
宋游此时走过的地方,不知曾有多少前人走过,又不知会有多少后人走来。很可能的是,此时道人与猫儿所看见的风景,和几百几千年前的人路过这里所看见的没有什么两样,而几百几千年后,若有后人再度来到这里,他们所为之欢呼的风景,也与此时宋游看见的几乎没有区别。
就如头顶的满天星辰。
这种感觉实在玄妙。
仿佛时间在此呈现出了模糊和清晰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状态。
行走其中,像是走在世界和时间共同的尽头,是一种莫大的孤独,又是一场难得的考验与修行。
“三花娘娘见过盐塔吗?”
“那是什么?”
“就是一个很高很大的塔,在运作时,它的塔顶会像是白玉一样,发着强光,如果是在晴天,即使隔着数十里路,你也能看见它散发出的耀眼的光芒。就像地上的太阳,难以直视。”宋游边走边说,“那是人的神迹。”
“三花娘娘没有见过盐塔。”
“希望三花娘娘以后能看看。”
“盐塔在哪里?”
“在以后。”宋游说着,抿了抿嘴,又补充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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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多久?”
“多久?我也不知道。”宋游无奈,“只能尽力让它快一点。”
“你不聪明。”
“是啊。”宋游声音很小,以节省更多口水,“我要是和三花娘娘一样聪明,就让它在明天到来。”
“唔……”
女童扭头盯着他,眼睛如琥珀。
过了一会儿,她的眉眼竟似乎变软了许多,只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突然说那个东西?”
“只是有些怀念。”
“怀念?”
“是啊。”
“听不懂……”
道人拄杖缓行,抿了抿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而是一转头,又继续问:“那三花娘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
“三花娘娘听说过很多个说法!”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颗沙子。”宋游平静的说道,“三花娘娘现在踩到了好多颗星星。”
“唔……”
女童顿时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是不是很有趣?”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