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麦子熟得太晚了…….
“何止是晚,收成也差,有些地方麦子全部干死了,根本找不到活干。”
“今年这鬼天气…….
这些都是从各地来的麦客。
大晏商品经济发达,做工的机会也多。西北地区多产麦子,拥有大片土地的庄主富户忙不过来,于是每到麦子成熟时,就有很多农户不远千里来到陇州,帮人割麦子,可以讨得一段时间的饭,挣点辛苦钱,算是一个活计。
这些人便叫麦客。
宋游此前在逸州时,甚至在别地行走数十州,都没有见过这种流动做工方式。
来到这里,算是又长了见识。
这些麦客近的就是本州的人,只是当地不种麦子,麦子熟时便空了下来,或是麦子熟的时间不一样,又或是没有自己的地,每到收成时便只好来帮人做工。远的则是从邻近的州来的,一路收过来,要走上千里路,从早忙到晚,与时间抢钱赚。
只是今年这份活路似乎不太好干。
由于气候变化,今年西北的麦子成熟得更晚,要晚不少,这意味着麦客们往往会错估时间,提前到达麦地,却又没有工做。一住
麦客本就是流动做工,哪怕每年都去同样的地方,和当地的庄主富户已经熟悉了,你不干活,人家却也不会白给你吃饭。而麦客们往往都是苦命人,出去就是讨饭吃的,没带什么钱财,找不到工做,便没有饭吃,会活活饿死在庄主富户的家门口。
加之今年大旱,当地麦子收成不好,甚至很多地都荒了,没有收成,麦客们就更难找到工做了。
这是当前社会最底层的人,哪怕只是寻常农户百姓也比他们好,也是最不具备抗风险能力的一群人,但凡天下乱了一点,哪怕只是别地的气候变化,也足以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宋游躺在一个有些倾斜的土坡上,看着满天繁星,手上掰着一块烤馍,一边无意识的往嘴里送,一边听他们讲述。
命苦到极致,便对生命有种异常的豁达。
这些麦客今日聚在一起,所谈的不是哪里找不到工做,就是哪个相识的麦客多么难,没有饭吃,从找工变成了讨饭,可今年整个西北都在闹天灾,往常麦客身上这点小钱的马匪都开始打麦客的主意了,又哪那么容易讨得到饭,于是多久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便这么死在了异域他乡,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
麦客们说着时,虽然异常感慨,却也十分轻巧,带着一种见惯了的麻木,仿佛已经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并坦然接受。
“还好我们常去的白郡几个庄主信佛,心善,收留我们吃了几顿饭,不然怕也是饿死在这路上了。”
“谁说不是呢?我还带着我家娃儿,要不是遇上心善的富户,虽然没做到什么工,却也多少赏了两口饭吃,不然早饿死了。我这一把年纪了饿死倒没什么,只是家里就这独苗苗,要是死了,可就绝种咯。”
这一趟能活下来的,多半是有些运气的。
众人讲着讲着,话题慢慢转变。
都说这次陇州和沙州大旱,是妖怪搞的鬼,是真的假的?”
“听说西域大旱更厉害呢!
“妖怪搞的鬼?我怎么听说是沙州沙漠里地火国的火坛子碎了,火气飘了出来,这才导致陇州和沙州的大旱?”
“我听说是西域火焰山的火神发怒,说人们如今只信佛陀,不信火神,这才施法让西北大旱!
“白郡那边的人都说,是因为西北的人慢慢只供佛陀,只信佛教,不敬道教.不供天宫,引得天上的赤帝老爷生了气,这才下令管下雨的神仙不准给西北降雨,所以干得没活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口音各不相同,但大致也都能听清,互相交流之时,时常压低声音,睁圆眼睛,仿佛在说了不得的事,生怕被天上的神灵或夜里的妖邪听见,招来祸端。
本来在大漠里捉蜥蜴的三花娘娘听见她感兴趣的话题,又跑了回来,规规矩矩坐在道人身边,一脸严肃的盯着这些麦客。
黑夜中还有另一双眼睛,同样黑亮。
是那名中年麦客带的儿子,估摸着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跟随父亲闯天下了,甚至身上还有干活留下的痕迹。
仙神鬼怪之事最吸引孩童的兴趣,再怎么苦难的孩童也终究是孩童,此时他便缩在他父亲的旁边,在黑夜中睁着眼睛,一边瞄着穿道袍的道人和他身边的三花猫听着大人们煞有介事的讲着妖邪之事。
“自打去年以来,这天下就到处不安生,走夜路闯鬼的人、走山路遇到妖怪的人可是不少,说不准啊说不准。”
“老天不长眼!
众人低声讨论之际,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道不太合群的声音:“不知那地火国、火焰山又有什么说法?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
借着天边的霞光,隐约可见那里坐着一名道人,刚刚才坐起来,也确实记得下午有一名年轻道人来到了他们身边,是这片空地上唯一一名带着马和大堆行囊的人,还带了一只猫儿,就歇息在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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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啊.….
“哦,在下此前曾隐约听闻过火焰山与地火国,只是并不细致,如今听几位说,似乎与今年西北的大旱有关,心中好奇,所以想向诸位请教一下,那火焰山和地火国在哪里,都有些什么独特之处?”宋游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清,在黑夜中坐着行礼,眼中倒映着的是西边的半天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