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宋游也起身了。
听见他们说话,三花猫一翻身就爬了起来,伸个懒腰,便当先走在了前头。
为了证明自己其实不累,她将四只小脚倒腾得飞快,碰到路边有野草拦路,连钻都不钻,要故意跳过去。
而崔南溪见宋游没有骑马,便也不再骑驴,而是与他一同步行,看着猫儿,边走边笑:
“先生家的猫儿真通人性。”
“她很聪明。”
“她竟回头来看!”
“她听见了。”
“哎!在下眼睛昏花,竟是现在才发现,先生家的马儿竟然不用牵绳!”
“马儿也听话。”
“也是以心待之吗?”
“差不多。”
“先生也是一位高人啊。”
走到前边不远,忽然见到一片红叶。
不知是什么树,在这山中叶子已然红透,远远看去极其惹眼。
猫儿先到,停下来看他们。
一行人缓步走来,铃声叮当响。
红叶不止是染红了这半片山,也落满了地面,黄红斑驳,踩上去软软的,咔嗤作响,真是美好极了。
深山中有两人的说话声。
“好一幅深山秋景!山下是夏,往上走又百花齐放,好似春天,本以为往上渐渐寒冷萧瑟,便是秋天了,没想到还有这片秋景!早已听闻云顶山一山有四季,尚未亲身体验过,却是不知竟如此神奇!”
“足下冷吗?”
“还好,比先生穿得厚些。”
“那便好。”
“先生也是从长生县过来的吗?”
“正是。”
“那想必也是昨日早晨从对面坐船过来的吧?前天晚上可有去湖中心夜泊?说不定我们的船还离得不远呢。”
“我们早了两天到对岸渡口,倒也去湖心停了一夜,不过早上却原路返回了,后来沿着湖畔绕过来的。”宋游说,“昨天早上开始爬山的。”
“那要绕多远?”崔南溪很惊讶。
“二百里路。”
“为何不直接坐船过来呢?”
“想着湖畔风光好,走走也无妨。”
“先生雅趣!”
“只是无事可做罢了。”
“听闻先生是逸州人士,又怎么到了这里来?”
“云游天下,途经平州。”
“真自在啊!我若年轻一些,也该和先生一样寄身心于这天地才对!”崔南溪摇了摇头,“何至于被这政事纷争所束……”
“足下为何又到这里来了呢?”
“实不相瞒,无意得罪了朝中权贵,又被党争所牵连,贬官至此。”
“原来如此。”
“唉……”
崔南溪不禁长长叹气。
“足下还请开怀,人生起起伏伏,都是常事。”宋游便也随口劝解两句。
“我倒不怕贬官,哪怕把我贬到凄凉之地去,不也照样能换一方山水观赏?在下也曾是个爱好山水之人。”崔南溪无奈叹气,“只是年少便曾立志要名留青史,哈哈,说来也不怕先生觉得崔某自大,数十年下来,崔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认为博古晓今,天文地理无一不知,在长京为官几年也算在文人隐士之间有了不小名气,可却不能实现抱负,实乃是一件憾事。”
“世事难料,未来还长。”
“先生不必宽慰,我于诗词一道难以传颂天下,于朝政一途也难以记入史书,这倒也没什么,又有多少人能留名汗青呢?只是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去踏遍天下山水,寻仙问道!正所谓,千里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不也快哉?”
士人爱与僧侣道人交谈的原因便在这里了。
他们认为僧侣道人是世外之人,即使是路边偶遇的僧侣道人,也很乐于向他们寄托心事,寻解忧愁。甚至就是要路边偶遇的才更好开口。
宋游到后来便以听为主了。
穿过这片红叶,衣服又加了一层。
崔南溪走得气喘吁吁,在随从和宋游的劝说下,又骑上了驴子。
只见前边有山泉拦路。
泉水大约到人膝盖,有些湍急,道路湿滑,而且是斜坡,斜向的正是下边的万丈深渊。
要过去,得冒险,得涉水。
崔南溪坐在驴儿背上,两个从人则脱下鞋子,挽起裤脚,准备牵驴涉水而过,看他们踩在水中的样子,便知这高山泉水刺骨。
宋游本也欲脱鞋,只是还没脱下一只来,枣红马便在他身旁卧伏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再看前边,崔南溪也回过了头,来看他准备怎么过这一段水,大有他不会骑马也要请护卫牵着驴儿走两趟把他驮过去的意思。
宋游想了想,便对马儿道了谢,上了它的背。
牵驴的从随从换成了护卫,护卫一只手紧紧抓着驴儿缰绳,一只手还要分出来抓着另一名随从,怕他脚滑摔下去。
马儿高大一点,走起来要稳当一些。
有道人在背上,就走得更稳了。
“先生这马当真神异。”
“一路走来多亏了它。”
“说来咱们运气也好,遇上先生之前的那一路,崔某都还遇到有猛兽山怪,多亏胥乐,才能平安通过,这一路走来,离山下尘世越来越远,却完全没有毒虫猛兽来扰,也完全没有山精鬼怪造访,应该是离神仙更近了。”崔南溪有些兴奋,“我们今天多半能寻见神仙。”
“也许。”
通过这段涉水路,前边便是悬崖,有铁索通往悬崖的另一端。
这里的雾格外浓郁。
直到这里为止,都是一条无数人走过的寻仙路。正是面前这条铁索,拦住了绝大部分要上云顶仙山的寻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