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道人已经醒了。
三花猫回头看了一眼他,立马上前几步,跟着跃上窗台,往下一跳,动作优美。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只大灰耗子,那耗子不住的挣扎,发出吱吱唧唧的声音。
房间中油灯亮起,火光在墙上投出影子。
三花猫把耗子放在了床前地上,又抬头一眨不眨的盯着道人看。
“多谢三花娘娘。”
“不客气。”
三花猫这才退去,坐到一旁看热闹了。
“吱吱……”
大灰耗子在地上打了几下滚,这才稳住身子,趴在地上,左看右看,见猫儿坐在一旁,顺着她的目光一抬头,便看见了床上盘坐的道人。
只见这道人面容清秀,长得年轻,身上的道袍随意披着,头发也散乱着,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面上却不见意外之色。
大灰耗子眼珠子转了几下,抬头盯着这道人。
却只见道人与他对视,眼神淡然,语气轻飘飘的:“足下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对我无礼吗?”
“!”
大灰耗子一惊,连忙收回目光。
随即竟人立而起,对道人行礼:“小神眼拙,不识上仙大驾,有所冒犯,还请大仙见谅。”
“敢问足下是哪朝的神?”
“小……小妖……”
“无妨,野神也算神。”
“小妖不敢。”
“我本欲明日再去东城外寻访足下,却没想到足下今夜就来寻我了。看来胆小如鼠的说法在足下这里并不适宜。”宋游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向足下通报名号,实在失礼。我姓宋名游,字梦来,乃逸州灵泉县一山人,游历至此,偶然结识了足下的信徒,也听说了足下之名。”
“!”
大灰耗子又是一惊,胆寒不已。
脑中迅速思考,连忙拱手:
“尊驾乃高人也,想来尊驾行走天下,必是为了扬善除恶、诛邪除魔,只是在下虽为野神,却没有做过大的坏事,还请尊驾网开一面,在下今后定然改过自新,为善一方。”
稍作停顿:
“况且平州风气如此,六郡四十八县,如在下这样的小妖小怪数之不尽,尊驾就算有心想清,也清不过来。在下也只是随了大流而已,还请尊驾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足下却是误会了。”
“嗯?”
“在下只是下山行走,万事随心,并不专为惩恶扬善、诛邪除魔,平日行事只消对得起自己内心即可,惩恶扬善、诛邪除魔皆随心而为。”宋游淡淡的看着他,“在下并非道人,不敬天宫,也不以清理yín 祠邪祀为己任。好比足下口中的猫仙,本名三花娘娘,也曾是一位猫儿神。”
“尊驾不为惩恶扬善、诛邪除魔、清理yín 祠邪祀而来?”大灰耗子眼中的光稍微亮了些。
“并不专为,不是不为。”
“尊驾……”
大灰耗子连连磕头。
“当不起。”
“尊驾既不以清理yín 祠邪祀为己任,也不专为扬善除恶、诛邪除魔而来,便请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是足下自己不饶自己。”宋游说道,“yín 祠邪祀虽然不好,但足下若与三花娘娘一样,多行善事,在下定当没有看见。然而足下所庇佑的,恰是这城中最招人嫌的一群恶人,助人为恶,邪神也。在下刚巧结识了足下一位信徒,算是有缘,即使足下今夜不来,明日在下也会去寻足下。”
“小妖定改过自新!”
“其实在下刚得了一件引人向善的物件,足下若不来寻我,还可能用到足下身上,可足下来寻我时分明带有歹意,那便不可能了。”宋游对他说,“精怪修行不易,只与足下说通,足下知晓便是。”
“尊驾……尊驾意欲如何?”
“yín 祠邪祀,归天宫管。足下善恶如何,自有天宫来查,结果如何,也由天宫定夺。我就不与足下多添瓜葛了。”宋游顿了下,“只是在下不敬神便也没有随时请神的本事,只得委屈足下在此多呆一夜,明日再请足下去就近的庙子。”
“……”
大灰耗子一下跌倒在地。
……
次日请早,是个晴天。
店家打了个呵欠,捶了捶自己的腰,在门口坐下来,呼吸清早的空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那位年轻先生。
“真早啊先生。”店家笑着打了声招呼,“要吃点什么?小店早晨有馒头、蒸饼、汤饼和豆浆,便宜好吃。”
“谢过店家,早晨出去逛逛,中午再回来吃。”宋游笑着说,“顺便请问店家,这城里最近的庙子在哪,又有哪家布庄手艺好些?”
“出门左转,就有个庙,供得有大帝,还有别的神,那里边的香也便宜。”店家想了想,“至于布嘛,都差不多,价钱也差不多,先生去城东边的画布巷选就是,选出来喜欢,旁边街上就有不少裁缝,蒋家三娘手艺最好。”
“多谢。”
“谢什么……”店家顿了下,“对了,先生昨夜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有耗子吧?”
“是吗?”
“在下便只听到耗子的动静。”
“那奇了怪了……”
店家挠了挠痒,感觉奇怪。
年纪大了睡眠浅,昨晚快天明的时候好像隐隐听见有人在对话,什么仙啊神啊的,细听又听不太清,睁开眼睛时,却又没了,实在缥缈。
现在想来,也许是做梦。
有时梦与现实就是分不清楚。
“先生慢走啊!”
“好。”
“中午等着先生……”
“好。”
那道人便走远了。
那只猫儿仍旧跟在身后。
店家继续反手捶腰,却眯起眼睛,总觉得昨夜听见的声音十分熟悉。其中有一道好像与那位先生的声音有些像。
有一位客人走出来。
“早啊客官。”
“店家早啊……”
“吃点什么?”
“来碗汤饼。”
“好嘞!”
“店家昨夜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