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沈筝一眼,似是嘀咕,又似故意说给她听的:“好歹该卖个五百文一斤,那些个官府出得起这银子。”
沈筝无奈一笑,知道今日她不与他争论一番,他是不会将这事儿放下的,只得又将话头捡了起来。
“大多官府出得起,但百姓出不起。”
余正青怎能不懂她的意思,只觉她有些将事情想得天真了些。
“百姓出得起,但买不到。”
各地官府基本都有公田,从同安县买回去的稻种,待公田种不下了,才会卖给百姓。
沈筝沉默,余正青见她不语,接着说道:“各地官府都会笑你傻,偌大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沈筝依旧埋头剥着稻粒,“每个县五百斤稻种,县中公田种不完的,定会有一部分被拿来售卖,他们是官,从下官手中低价买的,明面上的售价,自是不敢高于粮铺。”
余正青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是明面,过了路子的,那没过路子的呢?地方上的官员家眷,地主乡绅会如何争抢你应当清楚,真正能落到老百姓手中的,又能有几多?”
她不回答余正青的话,只是轻声说道:“大人,大周不止有下官与尹大人二人。”
余正青抬头看向她。
二人说话间太阳悄无声息地爬到了顶,高高挂在苍穹之上,日光洒在沈筝身上,在余正青眼中,此时的她有了些许神性。
沈筝继续说道:“一个柳阳府,能出我与尹大人两个傻子,那整个大周又有多少府,又有多少个傻子呢。”
余正青张了张嘴,这才明白,她坚持两百文一斤的定价,一开始便是在赌。
赌买到了稻种的官府,有与她和尹文才志同道合之人,这样她卖的价低,他人拿回去才能卖低价。
若是她卖五百文一斤,官府肉疼,只会卖得更高,有些百姓定是买不起的。
余正青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虽从一开始便欣赏沈筝与尹文才的那股赤诚,但他见惯了人心诡谲,见惯了官场的暗潮涌动,他不想因为那点微小的可能去赌一个未知,且还是拿自己的利益。
但此刻,他斥责沈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他心中清楚,自己永远都没办法拥有她这颗玲珑心。
沈筝蹲在地上扒拉着稻谷,细细看着哪些适合留种,她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说道:
“大人,若是如今同安县还是下官刚来时那般穷困潦倒之相,下官是断不可能售低价的,但就如下官方才所说,万两白银,真的很多了。”
“下官以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或许在某些巨富之人眼中,万两银子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下官穷惯了,万两银子真的可以干好多事,也够下官领着同安县民将日子过好了,所以下官傻就傻了,就傻这一回。”
余正青才不信她口中的“一回”,他有预感,若是还能让沈筝逮到机会,她不知道要“傻”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