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爹的名声难道真的这么大?
叶守钱也是苦思冥想,但显然没有想起:
“老人家,你认得我?”
周老爷子笑了:
“去年我捡了些山货去镇上赶集,被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拿锡做成的假银子打发,我喊了半条街,就只有你把那三个混子拦下,将钱讨回给我。”
“为了这,你还挨了那人几拳,记得吗?当时制瓷的匠人都叫你叶老大来着,我便记下了。”
原来不是制瓷的名声,是做人的名声......
这憨事,确实整条街也没有那个人能如叶守钱一样,做到这个程度。
叶青釉心中叹了一口气,叶守钱被闺女听到糗事,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磕巴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平常他能顺手帮人的事儿,自然是顺手就做了,不记得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被人说起,总有些不好意思。
叶青釉眼睛转了半圈,想到刚刚河边那档子事儿,那些粗制滥造的泥,越发觉得不可错过周家洗的泥,有意仗着人小,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话:
“周爷爷,那你和我阿爹可算是熟人了,咱们来买泥,可不能打发我们走。”
周老爷子还是乐呵呵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道:
“可以先去看看泥,看不看得上眼。”
叶青釉当即在门口的筐子里捻了半块拇指大小的泥,进屋分了一半给叶守钱,两fù_nǚ 一捻二揉,脸上都有些变色,对视一眼,更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吃惊——
这泥,已经到达手工鞣制的极限,到达泥质所限制的临界值。
只有反复敲打锤揉,才能做出这样精细的泥,比这泥更好的泥肯定有,但肯定也多靠的是泥土本身上自带的优势。
入手之后,更是难想象这泥和外面河水边淘洗的泥是一处的泥,这便是工序繁琐的魅力......
“好,好,很好。”
往日里惜字如金的叶守钱连用三个好来表达自己的态度,直言道:
“我揉不出来这样精细的泥。”
“可惜已经定给别人,不然多少钱银子,我也得买一筐回去烧瓷。”
怎么就说出来了!
叶青釉在心里直呼老爹不争气,这都已经遇见熟人,况且聊的还不错,怎么就提醒人家原是定给别人这事儿!
周老爷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叶家老大,你知道我这一筐泥,卖多少铜板吗?”
叶守钱想也不想,便按照平常价格估算了一下好泥的价格:
“约摸得六七十文.....不,八十文左右吧?”
四十文是市价,不过对于叶守钱这赤心制瓷的匠人,自然愿意为好泥付高价,八十文是他心中的价位,于是他下意识便说了出来。
周老爷子那花白的眉毛动了动,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不过很快便叹道:
“是三十文。”
三十文?!
这和天上掉大馅饼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是喷香的肉馅!
周老爷子瞧了一眼脸上明显有变扭之色的老妻,说道:
“没错,三十文。往日都是不外卖,只卖给小六的。”
这回不光是叶青釉,连叶守钱也觉得有些奇怪:
“可这价......”
周老爷子徐徐道:
“这价是不太对,可咱们不在意。”
“一来,小六是我媳妇的娘家孙侄儿。”
“二来......说来不怕人笑话,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山脚下揉泥,到了咱们这辈就剩下咱们俩老东西,吃不了多少,更喝不了多少,儿孙又自己有出息找了出路,自然不用我们帮衬,所以钱其实是小事情,只要有人能看的出来这泥是咱们花了心思揉的,其实比吃了啥大补药都强。”
“往常小六来将泥带走,转卖他人,便会同我们说道说道主家有多爱这些泥,泥又成了那位名家手里的东西.....对咱们这破落人家来说,就有个心里的舒坦劲儿。”
“我为这心里的舒坦劲儿一直干,一直干,心里常想,人人都说木炭烧火旺,可种树的人也是有功劳的。”
“可这事儿一直干到几个月前,咱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