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陈丰登,他是专门来接站的,看到人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欢迎回到沪上,这一路还顺利吗?”
“还算是顺利。”
“小伍,快拿行李呀!马丁先生,车子就在外面……”
陈丰登还带着一个跟班,当跟班接过杨锋的箱子,三人随着人群快步走向出站口时,都不需要香肉提醒,杨锋就立刻注意到了两个戴礼帽的西装男。
看起来他们只是在抽烟、闲聊,可频频扫来的隐晦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们,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日军或汪伪的人员,是专门来监视“马丁先生”的。
愿意跟就跟着吧!
一脸平静的杨锋离开火车站,坐上了陈丰登预备的车子,果然才一眨眼的功夫,一辆黑色轿车就尾巴一般的跟了上来。
“马丁先生,咱们是先去酒店还是先去洋行?”
“先跟我说说看,小鱼是怎么回事?”
“这事可就蹊跷了……”
陈丰登脸色一变,很快就把事情跟杨锋叙述了一遍。
那是在几天之前,小鱼陪着汪伪的一名高官,结伴去参加沪上日军司令部的晚宴,当天晚上还有不少人如期赴约,结果晚上十点多就出事了。
据说是小鱼闯进了一间办公室,然后就被日军当场逮捕,陈丰登曾经拜托熟悉的日军去捞人,结果却毫无进展。
更要命的是亚细亚洋行的生意,那些日军巧取豪夺来的物资,竟然也中断了跟陈丰登他们的交易,要不是这样苗苗也不会跟杨锋直接联络。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们就给北平发了电报。”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事的。”
“那咱们现在……”
“别的事情不急,我先去见一个老朋友。”
杨锋口中的老朋友,自然是警察局的齐天富。
这家伙已经变成了沪上警察局的副局长了,要说这座城市杂七杂八的消息,还真没有什么人会比他清楚。
不久之后,轿车停在了一条不起眼的背街上,盯梢的尾巴依然在远远的观望,殊不知杨锋已经不在车里面了,他拿走小伍的前进帽,已经顺着背街另一侧离开了这片。
随便找了个电话亭,杨锋直接进去打了个电话。
接着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进去、坐下、点单、看报纸。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杨锋拒绝第二个向自己搭讪的女郎后,一身便服的齐天富出现了,身边还带着一个跟班。
等齐副局长坐到杨锋对面,他的跟班则无声无息的站在杨锋身后,撂下报纸的杨锋可就露出了微笑。
“没见过这个小兄弟呀!”
“一个远房侄子,跟着我见见世面,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火车。”
“那一定听说了鱼经理的事情喽?”
“鱼经理不重要,关键是日本人跟亚细亚洋行的生意。”
“呵呵呵呵……”
听到这话,齐天富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他整个人都轻松了,靠在椅背上还用手指点了点杨锋。
“我就喜欢马丁先生这一点,难怪你的生意可以做的这么成功。”
“恭维的话就说到这里吧,先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锋不再绕圈子了。
在他正式提出疑问之后,齐天富终于透露了口风。
小鱼那天在晚会上,的确是溜进了主人的书房,不过跟她一块进去的还有那个汪伪的高官,两人被日本人逮到时,那小子的裤子都没提起来。
所以这事远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夸张,警察局内部定性就是一场出了岔子的风流韵事。
关键是日本人有意在借题发挥。
而他们针对的目标自然是亚细亚洋行,还有一层深意则是要趁机敲打敲打汪伪高层。
眼下江城国府的一号大佬,姓汪的正在沪上公干。
由于日军刚刚在襄郡的惨败,汪伪的气焰有点高涨,似乎有点想摆脱日军控制的趋势,结果种种原因叠加在一块,最后就变成了这么个情况……
先来找齐天富这个局内人,果然是对的。
杨锋闭上眼睛,稍稍的思索了一下,对面齐天富也没有打扰他,默默的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谁知杨锋在极短时间内就整理好了头绪。
“那日本人究竟想怎么样?一口吞掉我的亚细亚洋行?”
“呵呵呵……”
没想到关键时刻齐天富又卖起了关子。
他冲着杨锋笑了笑,迅速就挪开了视线,似乎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杨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收了亚细亚洋行这么多钱,想关键时刻置身事外是绝对不可能的。
“齐副局长,我在山城那边也有些关系,给你弄张委任状也没多难。”
“……”
“明眼人谁都知道,日本人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如果那天山城打回来,一顶汉奸的帽子扣下来,你猜自己顶不顶得住?”
“少吓唬我,谁说日本人顶不住了,他们刚刚才在海上痛揍了美国人。”
“可他们也刚刚在襄郡,被国军给痛揍了一顿。”
“……”
“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汪伪为什么会有异动,日本人为什么要急于勒紧绳索,根本原因还不是他们自己实力下降?”
“……”
“亚细亚洋行每个月给你的分红,足够你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如果日本人这次把我赶走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对待你?”
“……”
果然,只有切身利益、只有身家性命才最能打动人。
被杨锋说的哑口无言,齐天富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他猛地一挥手,站在杨锋身后的跟班就走开了,沉默的来到一旁,确保不会有人听到这边的只言片语。
“日本人不会给我交底,他们只会让我乖乖的配合,不过据我分析,他们这次是要来真的了,一口把亚细亚吞的渣子都不剩。”
“这么说就是没得商量喽?”
“还商量什么呀!最近这半年,围绕着襄郡进行的两场大战,日军消耗的无数的物资,他们急需要搞钱。”
“……”
“马丁先生,我劝你还是放弃吧,现在认输的话,也许还能保住一部分资产,再说了,你在亚细亚洋行身上也没少捞钱。”
“不不不,我一定要扞卫自己的公司。”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为了咱们共同的利益,齐副局长你的帮我。”
“我也想帮你,可是怎么帮呀?跟你透露这些,我已经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关于山城方面的委任状……”
“要我帮你,那你也得帮我才行。”
“……”
“先说说看,这次想要吞并亚细亚的人是谁?”
“是司令部的三田少将,他到沪上大约半年,已经搞到无数的金钱了,具体执行人是一个叫花月一本的少佐。”
“有他们的照片吗?”
“回头我预备一份,送到你酒店的房间去。”
“再帮我一个忙,找一批底子干净的好手。”
“喂喂喂,马丁先生你可千万不要胡来……”
20分钟后,齐天富带着跟班离开了咖啡馆,而杨锋也乘坐黄包车,来到了黄浦江畔,亚细亚洋行的大门口。
气派的洋楼。
进进出出的人员。
繁华又安静的街道。
只看表面的话,谁又能知道,眼下这里正在经历一场险象环生的恶斗,事关亚细亚每个职员的生死。
微微一侧头,杨锋注意到了街边卖烤红薯的男人,那壮硕的体型哪里像是朝不保夕的底层民众。
还有街尾摆摊卖面的一家三口,乍一看没什么破绽,可是再仔细看看,沪上的小老板有几个能买得起手表啊?
不用问,这些都是盯着洋行的眼线,就跟火车站外尾随杨锋的那辆轿车一样。
冷冷一哼,懒得跟他们计较的杨锋踏上台阶,很快就来到了苗苗的办公室门口。
“当当当!”
“马丁先生您回来了。”
“是呀!专门来跟大家打个招呼,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辛苦工作。”
“应该的,马丁先生您快请坐……”
财务室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把杨锋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等到苗苗站起来,立刻就拍了拍手中的账本。
“马丁先生,我跟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经营?”
“好的,来我的办公室吧……”
很自然的一招手,杨锋就带着苗苗来到了楼上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杨锋还一个字都没有说,脑海中香肉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你小子当心,电灯那边被装了窃听器,应该是日本人的杰作。”
“我知道了,你藏到哪了?”
“嘿嘿嘿,就在你们花园的草丛里,监视着那些监视你公司的家伙。”
“……”
匆匆结束了跟香肉的联络,这边苗苗刚想说话,杨锋就要摆出一个制止的手势,接着拿出小本本唰唰唰的写了起来。
随即这两人就用这种方式开始笔谈。
苗苗向杨锋报告,有关小鱼被抓、有关亚细亚的账户仓库被封禁、有关日军对洋行的赤裸抢夺。
可惜大多数情况杨锋已经从齐天富那知晓了,反过来是杨锋告诉了苗苗许多情况。
接下来杨锋叫苗苗去准备一批武器,然后就假装说了几句,苗苗就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杨锋一边翻动账本哗啦哗啦作响,一边思索这次的对策。
解救小鱼很棘手。
保住亚细亚更棘手。
但是最最棘手的还是猎寇系统的任务。
失败就要扣除200万积分,还要惩罚性的遗忘技能,这也实在太欺负人了。
要命的是杨锋失去了随身空间和兑换能力,这直接就让他的战斗力减弱了八成,想要对付汪伪也是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
但是被系统逼到这里了,那就不行也要硬上了。
关键是如何把几件事结合到一起,在一个流程中把所有的目标全部完成……
一眨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差不多到了午餐时间,办公室外就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这边杨锋一叫,那边陈丰登就迅速进门了。
“马丁先生,同事们为你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你看……”
“我很感激,不过我这次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明白,洋行的仓库被查封了,许多订单都无法交付,要不要跟我派遣军司令部联络一下,约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疏通疏通?”
“应该去,但是在出发之前,先帮我约江口见一面。”
“我马上就去安排……”
兴冲冲的陈丰登走了,可杨锋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些稿纸……
一个小时之后,沪上最大的报社门口,黄包车夫正闲的打哈欠。
世道艰难,肯花钱坐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都等到昏昏欲睡了,可仍旧没有等来什么客人。
这沪上的天气虽说下雪极少,可街头依然很寒冷,就在车夫裹了裹衣服,口中不停的嘀咕时,一张稿纸却从天而降,恰巧落到了车夫的脑袋上。
“哎?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啊!”
“这上面还有字。”
“我看看,刺杀预告?花月一本,罪大恶极,三日之内,取你狗命?”
“哇!现在这抗日分子都这么张扬的吗?”
几步外,两个行人也捡起一张,顺势就把上面的内容给念了出来。
当车夫一把抓下头上的稿纸,扭头望向天空时,他这才发现,数百张一模一样的稿纸正徐徐飘落,就仿佛是一片巨大的雪花。
报社门口的骚动,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好奇的人们纷纷打听,这个花月一本究竟是什么人,他又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就在派遣军震怒,疯狂的向警察局施压,叫他们把散播稿纸的人找出来时,杨锋却在一家三流的艺伎馆中,看到了久未谋面的江口。
“江口先生,别来无恙啊!”
“马丁先生,多谢你的宴请,不过你有任何的要求,恐怕我都将是难以满足,希望你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