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流萤走得很慢。
一边分神想着事情,一边回应下人们的行礼。
在不知不觉中,流萤已经成了王府下人们仅次于两位正主之外最恭敬的人——她掌握着所有人的升迁和月例。
逢年过节的福利,换季的衣服……在流萤执掌中馈后,给他们的东西都是分例内最实用的。管事们也被她收拾的服帖,没谁敢贪墨低等下人的东西。
便是宸王身边的管事和长随,也受过她的恩惠,不时会把前院的消息给她递过去。
“大姑姑。”
许侧妃院子里的洒扫丫鬟从角落探出头来,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才靠了过来。
“王爷刚去侧妃院子里,许侧妃向王爷告状,说您克扣她的月例,不许她去账上支银子。”
流萤向她道了谢,关心她老子娘几句,叫小丫鬟回去了。
许侧妃告状,没选好时间。
前头流萤才在宸王面前露了脸,她这边就着急上眼药。
宸王是流萤平生所见的男子中,最瞧不起女人的一个。他觉得女子就只能囿于内宅,守着男人过日子,胸无大志,脑中稀稀。
可若是被他正眼看中的人,宸王是容不得旁人说句不好的。
倒不是因旁的,只是宸王觉得,质疑他看中的人,就是质疑他的眼光,质疑他的英明。
瞧,就是这样一个刚愎自用的騃童钝夫,却因着皇室的身份,享尽天下供奉,做尽坏事。
只因他是皇子,便是再蠢,也有人为他的权势而依附,也有人为他的未来赌上身家。
就因他们的身份,她想要报仇,就必须迂回设计,费尽心力。
流萤微微抬头,看向湛蓝的天。
好在,她的筹谋终于是有了成效。
一年前,她在摸清宸王性格后,就开始了布局。
奉合先生出身清流人家,早年遍历大乾,后来家族衰败,他屡试不第后,做了个说书人。因着广博的见识和犀利的言辞,积累了一定的名声。
流萤出钱给他在城西买了宅子奉养老母,又请人为他造势,让奉合二字在读书人中广为流传。
借用幕僚院子里的小厮之口,让他们注意到奉合先生的存在。
奉合在流萤的授意下,端着清高的架子,只和王府幕僚浅谈一回再不见客。
三顾茅庐无果,幕僚将此事报给宸王,言辞对奉合的才能多有奉承。
宸王生了好奇,自己去了。
得了流萤传信,奉合在宸王来时,跟堂下讨教的学子们大讲为君为臣之道。
每个点都踩在宸王的认知上,叫宸王对他欲罢不能。
接连上门请他出山几回被拒。
在奉合老母“生病”时,宸王恰好得知,送去府医救治。奉合以报恩为名,答应做宸王的幕僚。
入府半年多,流萤甚少与他来往,最近才在其他幕僚的“引荐”下成了棋友。
铺垫这许多,也只是为今日能得宸王正眼,获得入书房议事的资格。
困在后宅能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她必须接近朝堂的核心,才更能分辨局势,做出相应的部署。
流萤忽得就想起了在阳和书院的孟先生。
不知他如今可好?
那时孟先生见她在廊下偷听夫子上课,主动提出要教她认字。可孟先生教给她的绝不只是认字。
一个“人”,孟先生就能从天地初开、鸿蒙伊始,讲到前朝覆灭、大乾建制。
她时常会觉得,孟先生和其他夫子不一样。不光是学识和见解,更多的是孟先生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