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朝廷水面下,开始暗潮汹涌,沉渣泛起。
阿蘅在院中不知外头事态,却敏感的发现一连几日独孤晟都是深夜才来,在她床前静静站着许久,她身子重,睡不踏实,朦朦胧胧间要翻身,却身躯笨重挣扎许久手脚酸软翻不过身,他才上前伸手,有力的双臂轻而易举的替她翻身,又温柔妥帖地盖好被子,她迷迷糊糊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气,也不知去了外头哪里。
待到下雪的时候,朝廷才尘埃落定,秦王独孤泓遣人行刺陛下被当场擒获,证据确凿,宗人府圈禁,封地收回,秦王太妃也被从封地押了回来以同谋罪一同圈禁,其党羽多是附逆之徒,并无什么根基,只捡了几个首罪的处死,其余的流放便完了事。
这样一场谋逆大罪就这般轻轻放过,朝臣们之前曾对独孤泓表示过善意的有许多,如今没有被牵连到,敬畏之余对独孤晟愈发敬服,一时朝中尽皆屏息,政令通行越发流畅,无人敢再逆独孤晟的意思。
这事震动朝野,北燕自然也接到了消息,崔华辰看着纪容呈上来的暗阁消息,面容淡漠,手指轻轻地敲着御案。纪容这些天四处搜查,然而公主就仿佛从城中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大寰、南滇的使团都被扣押滞留在了定州,不许回国,严密监视,却仍然一无所获,他甚至悄悄派人去监视查探了勇义侯府,仍然没有查到公主。他万万想不到他亲自送出城的蓝胜,居然是罪魁祸首,叫他如何能想到?从前长公主和蓝胜就几无交谈,他对他们从前的纠葛一无所知,如今站在君前,心中更觉愧对君上,无地自容。
崔华辰却在找不到长公主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太过问这搜寻的事,这日却拿着大寰的情报沉思片刻,敲了敲桌子,对纪容说道:“拟国书给大寰,就说我朝同意将护国长公主嫁给建元帝,便由你护送长公主,随同大寰使团出嫁。”
这话犹如惊天霹雳,纪容完全不明所以:“公主找到了?”
崔华辰皱眉道:“在暗阁中找一女子,与长公主身形相貌有几分像便成,面容上略略易容,让她八分像公主,却又不能太像,大概只需要扮演一年左右的时间,待她完成任务回来,准许她隐退转行。”
纪容仍然不可置信,然而崔华辰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他半晌才喃喃道:“听说寰朝建元帝已宣布出家……遣散后宫……”
崔华辰淡淡道:“他自有办法解决这些。”
纪容仍满心迷茫,崔华辰却催促:“你下去办理,尽量在使团办完下聘手续前将那女子训练好,各项宫廷礼节等等都要注意。”
纪容手足冰冷鞠躬应后,却又茫茫然问道:“陛下不打算找回公主了吗?”
崔华辰看着他,目光略略柔和了些,温声道:“我前些日子已收到公主的信,她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如今她也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只说她在备嫁好了,你只管下去安排妥当。”
******
大雪落了下来,一片银装素裹。阿蘅在院中看着雪一片一片的飘落,想着也不知道大哥那边如何了。独孤晟穿着玄色大毛氅服进了来,看到她身披一袭雪羽氅在廊下,忙笑着过来握住她的手道:“也不怕冷着,看了多久了?还是进屋吧。”一边便拥着她进了屋里。
阿蘅有些沉默的进了屋子,屋里烧了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独孤晟解了外头的大衣服,里头素衣葛袍,然而他眉目间似有喜气,阿蘅敏感地觉察到了他心情的变化,多看了他两眼。
独孤晟烤散了身上的寒气,才贴过她身子旁边笑道:“这些日子朝中事情颇多,冷落了你……阿澜有没有怪我?”
阿蘅默默地翻开了一本书,并不接话,独孤晟也不尴尬,心情极好笑眯眯道:“秦王独孤泓那边我已经处理了,我设了个圈套,让太医透露外头养有个有孕的夫人,他终于坐不住,忙忙地派人去刺杀,没想到那里我早设了圈套等着他,全部活捉,审问了一番,包括从前浴桶的事情,那是秦王太妃指使的,我一并让大理寺那边审结,圈禁了他们。”
阿蘅想起那事事妥帖的少年,叹了口气,独孤晟挨近她,闻到她身上的梅香,心情更是愉快,笑道:“为给我们的孩子积福,我几乎没杀人。”
阿蘅垂着睫毛,一副不太有兴趣的样子,独孤晟又继续道:“今天北燕有国书过来。”
阿蘅眉毛一抖,抬眼看他,独孤晟继续道:“燕帝同意了将护国长公主嫁给我和亲,我已派了迎亲团带着聘礼去定州了。”
阿蘅双目凛冽起来,独孤晟看她如此,心中一凉,却仍然拥紧了她道:“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大哥的意思,他这是给你设了个进退皆可的退路,给我们孩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你也不想他将来见不得人吧?无论是大寰还是北燕,他都是公主所出……身份尴尬……”
阿蘅沉默,独孤晟依然道:“那边另外安排了个假公主过来,据说身形和你七八分相似,到时候先在这里接见命妇……然后做出有孕的消息……将来孩子养在深宫,大一些只按后头的生辰记录,嫡长子身份无人可动摇,是我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是你愿意留在这里,等以后找了时机慢慢换成你,你们原本相貌就相似,命妇们不会发现的,我找机会和母后说清楚阿蘅不是亲生的事情,她那样宽慈,一定能接受的……”
阿蘅忽然低低笑了声:“我还得感谢你和大哥考虑得周详了?”
独孤晟紧紧抱着她,满嘴苦涩道:“若是你不愿意……孩子生下后,我和她和离便是……孩子先跟着你,大一些再回来……你什么时候想让他回来都行……我相信你能给我教好一个最好的继承人……阿澜……阿澜……你想怎么样都好……我都不会反对你……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他艰难万分地说出这段话,眼眶却又热又痛,只觉得心如刀割,万分难舍。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匆忙,可能还有改动,先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