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斜靠在矮几上,一把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直拖到地毯上,光明可鉴,宽大的白袍下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半截光滑雪白的肩膀,她也不去理那已经滑脱的袍子领口,懒洋洋地看着盘绕蜿蜒着金色花朵的羊毛地毯上自己细巧精细的脚踝,下边是雪白晶莹的脚趾,指甲上什么都没涂,粉红剔透如珍珠,外头蕉书端着洗脸盆进来,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您怎么又光着脚了,快快穿起鞋袜来,被刘嬷嬷看到可又要一顿唠叨,还要连累奴婢们。”
阿蘅也不答话,看着蕉书放了铜盆,蹲下来替她穿了鞋袜,又上前来替她将袍子拢好,叹了口气道:“公主晚上可要吃些什么?才出了丧期,可要吃您最爱的鱼汤?奴婢去御膳房看看。”
阿蘅懒洋洋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往妆台前仍是随意地坐了下来,看着镜台里那水光潋滟、顾盼生烟的一双眼睛发呆,明华长公主独孤蘅,大寰朝建元帝独孤晟唯一的胞妹,年方十四,肌肤胜雪,秀靥长眉,正是最好的时光,并且可以预料还可以保持这般惊人的美许多年。
她怔怔地看着明镜里头的美人继续发呆起来,明华公主其实并不是隆福太后的亲生女儿,甚至血缘全无。当时独孤家仍未登基,那次灌阳城失守,独孤晟的父亲独孤亮便是死于那次战役,独孤晟护着母亲和新婚妻子连夜败逃,与家将失散,躲避于农家,隆福太后当时身怀六甲九个月待产,经不住颠簸,在破败农家中产女,却是生下来个死胎,独孤晟担心母亲苏醒后过于伤心,恰巧妻子在路边拾了个弃婴,便索性掩埋了死胎,将之当成太后产下的亲女。
事实也证明,若不是有这个嗷嗷待哺的女婴,隆福太后醒来后便要殉了丈夫了,她也是个苦命的,丈夫被诬造反,不得不当真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娘家几乎被牵连屠尽,而自己的长子也死于征战中,接着便是丈夫的战死,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一夜之间白头,要不是还有独孤晟和独孤蘅在,她当时必然就要崩溃了。
那天夜里,因为和家将失散,替隆福太后接生的,唯有独孤晟当时的妻子,刚刚死去的孝义皇后崔华仪了,也因此此事一直密不透风,便是隆福太后也一点不知,而孝义皇后死去后,这世上知道此事的,只剩下独孤晟一人而已。
而身为事件主角的阿蘅知道这事,却是因为,这每一寸肌肤都显示着鲜嫩年轻的身体里,却是已经悄没声息地换了灵魂,变成了刚刚死去三个月的三十四岁的孝义皇后的灵魂。
荒唐?滑稽?天命?接受这个事实已经三天,她终于可以直视镜中的明华公主,接受了自己从相貌平平年华老去的崔华仪摇身一变,变成了豆蔻年华明华长公主独孤蘅的事实。
“有智鉴,好书史;饶胆智,善骑射。恭俭仁厚,谦让自抑,事上谨慎柔顺,处下矜惜慈爱,母仪天下,慈德昭彰”阿蘅看着这据说是独孤晟亲自撰写的悼后诏文,微微地笑了,自己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换得他这一句话,也算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