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栀是被压醒的。
醒来之后,眼前一片漆黑。
“我……瞎了么?”她努力看向上空,忽然看见几颗微弱的星子,“原来是天黑了。”
她挣扎着动了动,却被身上的人压得动弹不得。那或许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压在身上如一块石头,冰冷、硬沉。
巫栀卯足劲儿将尸体从身上推开,却忽地听见一阵破碎的铃声,她顿时僵住。
许久后,她才颤巍巍伸出手,摸向尸体的头脸。
“……阿娘?”她摸到了熟悉的轮廓,随后将尸体全身上下都摩挲了一遍,“阿娘?阿娘!”
尸体无声应答。
巫栀全身抖如筛糠,她摸向尸体的腕脉,一片死寂。
死了,早就死了。
她还来不及哭喊,一阵沉重地脚步声从黑夜里传来,不一会儿一群人戴着面罩,举着火把出现在巫栀头顶。
借着火把的光,巫栀看见自己身旁死相各异的尸体,也看清了她的阿娘。
她的阿娘睁着眼,空洞地望向同样空洞的夜空。
这是个焚尸坑,而巫栀正坐在尸堆之上,身旁躺着她早已死去的娘。
这一定是梦,巫栀心想,可随即一具滚落的尸体打破她的自欺欺人。
“差不多了,烧了吧。”
“桐油呢?”
“在这儿。”
刺鼻的桐油沿着焚尸坑边缘浇开,巫栀摇摇晃晃站起身,茫然道:“烧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将焚尸坑外头的人骇得惊叫,有胆子大的举起火把朝坑里照来。
“是巫栀!”
“巫栀?她没死?”
巫栀再次问道:“你们要烧谁?”
“烧谁?烧尸!被瘟疫闹死的人。”一人又将她照了照,喊道:“既然没死,就赶紧上来,一会儿连你一起烧了。”
瘟疫?烧尸?
巫栀脑海里闪过无数场景,她截住其中一个,缓缓将其展开。
那也是一个坑,却不是焚尸坑,而是老鼠坑。
坑里满是密密麻麻的老鼠,磨牙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巫栀站在边缘只探了一眼,便忍不住后退。
有人钳住她的肩,押她上前。
“不要。”她反手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试图阻止他,“阿爷!”
“别害怕,死不了。”阿爷声音慈和,可却毫不留情地掰开她的手,把她推进了坑里。
尖叫声划破云霄,震荡黑夜。
焚尸人被巫栀的尖叫,吓得差点滚下坑去。
“这丫头疯了?”几名焚尸人见巫栀坐在尸堆上,一边尖叫一边死命撕扯着身上的衣衫,身上不禁阵阵发麻。
有人提议,“去个人将她带上来。”
一人哼道:“谁去?你去?”
另一人说道:“要不就这么一起烧了算了。”
提议那人道:“她是族长的孙女,谁敢烧?”
“什么孙女,不过是个下人生的赔钱货,况且若不是她,咱们村会起瘟疫?”
“算了,我去,再怎么也是条命。”那人将火把塞给同伴,顺着泥壁溜下,踩着尸体来到巫栀身旁,“走,我带你上去。”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拉巫栀,却被巫栀乱舞的手给抓伤。
“嘶!”他挥掌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巫栀立时扑倒在了她母亲尸身上。
地上的人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人恼火地踹了巫栀一脚,“走不走?不走就把你跟这些死人一起烧了。”
巫栀抬头,正对上她母亲僵硬麻木的脸。
“阿娘,好疼。”可她阿娘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那人不耐烦地抓住巫栀背上的衣料,拖着她往坑上头爬去。
巫栀惊慌地伸手去抓她阿娘,却只抓到尸首身上一串巫铃。
那是阿娘用来为她祈福的。
“阿娘!阿娘!”巫栀挣不开那人,只能眼睁睁看她阿娘被黑暗吞噬。
那人费力爬上焚尸坑,将巫栀扔在了地上,随后对同伴们说:“泼油,点火。”
几桶桐油尽数泼洒在焚尸坑中,众人退后,一人将火把扔进坑里,顷刻间,火势猛涨,将焚尸坑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灶塘。
一阵令人难以形容的气味飘进鼻子,让人胃里直翻腾,有人干呕起来。
巫栀躺在地上,看着那团火越烧越炙,眼泪冲出眼角,“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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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栀,阿栀!”耳边传来一阵温柔轻呼。
“……阿娘。”巫栀眉头紧皱,额上满是细汗,嘴里呢喃着胡话,却并未苏醒。
“阿栀!醒醒。”那人轻拍巫栀的脸,随后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
她又叫了几声,巫栀才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阿栀,可醒了?”那人语气关切。
巫栀缓缓眨了眨眼,半晌后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之人,是胥姜。
“沉、死了。”
“哎哟,对不住。”胥姜赶紧从她身上起开,“你怎么样?”
巫栀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胥姜拉下她的手,“你发烧了。”
巫栀:“我没事。”
“没事才怪,你烧得都说胡话了。”
“我说什么了?”
“你……在喊娘。”
巫栀沉默片刻,坐起身道:“将炉子上的药给我倒一碗来。”
“炉子上哪有药?都烧干了。”胥姜从盆里捞出帕子拧干来替她擦脸,“还有药么?我重新替你熬一副。”
“有,架子上有正邪贴。”
“正邪贴……”胥姜起身去架子上找,很快就找到了写着‘正邪贴’的药包,随后对巫栀道:“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熬。”
胥姜出去后,巫栀拥被枯坐,脑海翻起的陈旧泥涛还未平息。她仿佛又看到那一坑熊熊烈火,将尸身烧得卷曲变形,随后化作浓浓黑烟,飘向更黑的夜空。
她狠狠抽了几口气,随后起身,披了件衣衫往外头走去。
胥姜刚往药罐里送完水,见她出来,问道:“怎么出来了?能见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