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追在务本坊住下后,每日不是去学宫听学,便是去国子监观课,因他有文解在身,倒没人拦他。
又因他性子爽朗,不往细微处计较,还好交友,士子和生徒们都喜欢与他作堆儿,相处得十分和睦。
没几日,对其之称谓,便从曾追、问峰,叫到了诨名曾二。
在学宫与国子监蹭课的同时,曾追也没忘掉往拾文雅集投文之事。
这日他特地选了两篇得意之作,找客栈掌柜借了只驴,骑着便往泰康坊去了。
到泰康坊后,都不用问人,便能在最显眼的街口,看见拐角那间恢宏阔气的书局。
他来到书局大门前,见其朱榜上张贴着拾文雅集的征文告示,便寄了驴,捧着自己的文章,大步朝书局里去了。
一进书局,他没急着找人投文,而是先浏览起货架上的书来。
书架上,除名典名籍外,还有不少新文、新书。
曾追随意抽了两本来瞧,觉得写得不如自己好,顿时信心倍增,这才抓着一名堂倌问起征文之事来。
堂倌先生将他打量一番,见其衣着寒伧,面色便有些冷淡。
“随我来吧。”说完,领着曾追往楼上走。
二人上楼,堂倌先叫曾追在楼道上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请出来一位胖掌事来相人。
那胖掌事瞧了曾追两眼,朝他伸出手,“文稿交上来,五日后来看朱榜,过了初筛,才能进携月楼。”
奇了,他进京赶考,没看黄榜却先要看朱榜。
曾追虽腹诽,却依言递上了文稿。
那胖掌事接过来翻了翻,“曾追,蜀中人氏……刚来京城?”
“正是。”
曾追正欲自我引荐一番,那胖掌事却已将文稿合上,紧接着朝他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退下吧,五日后来看榜。”
说完,便走了。
堂倌走到曾追面前,皱眉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看一眼能少块肉还是怎地?曾追只好又跟着堂倌下楼。
下楼后,他本说再看看书,却被堂倌催促着离开。
这书局上上下下倒是挺会摆谱儿。
曾追忽然有些想上去追回自己的文稿,可他到底是忍住了,等五日后来看榜。
五日后,曾追早早地来到了继圣书局门前,朱榜却迟迟未张,他只好在门口等。
随着时辰渐高,陆续来了不少人。
“曾兄。”
曾追听得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冯杪,“冯兄也来看榜?”
“正是。”冯杪来到曾追身旁,同他一起等。
“那你可知何时张榜?”
“应当是在巳时正。”
“那应当快了。”曾追耐着性子等,左右闲得无聊,他便同冯杪闲谈起来,“江小萍的集子进展如何?”
冯杪微微叹气,“本已谈妥,谁知答应帮忙之人忽然失悔,只好告吹了。”
“那小萍岂不是白盼一场?”
“他倒是无所谓,照旧浸在他的温柔乡里,不问世事。”
曾追微微皱眉,江孤只怕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所谓。
“若实在不行,就让他离开京城,以他之才名,何处不能混得风生水起?”
“他有他的不得已。”冯杪神色微暗。
曾追还待再问,书局里忽然出来两个人,将一张告示贴在了朱榜之上。
冯杪高兴道:“我的文章中选了。”
曾追闻言赶紧去找,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我的也中了。”虽在意料之中,曾追却仍旧欢喜。
那张榜之人对众人道:“上榜者,请在三日后,于携月楼参加终选。届时会由各书局东家,还有朝中各位有名望的大人,从榜上文章中,当众筛选出前十名,交由我们继圣书局刊印售卖。所以请上榜者和受邀者,务必准时入楼参加拾文雅集,莫要错过精彩的选评大会。”
周遭响起欢呼声,曾追看冯杪手鼓得起劲儿,也跟着拍了两巴掌。
待看完榜后,众人纷纷都散了,曾追本想进书局打听打听拾文雅集的情况,可一想到那胖掌事与堂倌的嘴脸,便抬不了腿。
罢了,中不中,三日后自会见分晓。随后便同冯杪告辞,回了务本坊。
三日后,曾追来到曲池,参加拾文雅集的人很多,文人雅士、公亲贵族,还有应考士子。
曾追挤在这些人中,想着自己今日即将文耀京都,而这些人都将知道他蜀中第一曾追之大名,神色便难掩激切。
他来到携月楼,出示自己名帖后,被带上三楼。他一路打量,见这拾文雅集场面铺得这么大,便越发地期盼起来。
“曾兄。”
来到三楼,曾追正四处观望,便听见有人在叫他,循声望去,果然是冯杪。
冯杪身边还坐着十几名士子,见曾追过来,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位便是我同诸位说过的问峰兄,蜀中才子曾追。”冯杪对众人介绍。
曾追朝众人拱手见礼,“在下蜀中曾追,初来京城,请多关照。”
众人皆拱手回礼。
曾追问道:“诸位都是来比文的么?”
士子们纷纷道是。
冯杪拉着曾追坐下了。
曾追看了一圈,低声对冯杪问道:“冯兄,依你之见,这些士子中,几人有望中选?”
冯杪目光深暗,“朱榜三十人,最终只选十人。”他凑到曾追耳旁低声笑道:“在下以为这些人所着之文,皆不如曾兄。”
这话听得曾追心头舒畅,可随即又反应过来,说道:“你又没读过我之文章,又如何知道他们不如我?可见你是在恭维我。”
冯杪笑道:“曾兄这般妙人,对事见地非凡,所着之文自是奇妙,也自当非同凡响。”
曾追轻易认同了,“这倒也是。”
冯杪笑容微僵。
曾追觉得人情应当有来有往,有样学样地表扬道:“冯兄言美,想必文章亦美。再看冯兄这般闲适从容,想必是胜券在握了,若被选中,在下定当拜读高作。”
也不知他是有心夸扬,还是在阴阳怪气,冯杪脸上的笑容是彻底挂不住了,硬邦邦回道:“粗陋之才,不敢当此溢美。”
“自谦了吧。”曾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能与江小萍交好之人,又怎会是庸才?”
冯杪豁然起身,扔下一句“内急,失陪。”便往外去了。
曾追觉得自己也有些急,便追上去,搭着他的肩道:“咱们一起。”
好容易熬到雅集开席,曾追那嘴才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