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爱,喜欢。”楼云春盯着她,目光犹如溪石上的青苔,潮湿又充满生机,“小阿姜也很可爱,还很勇敢。”
只是如若可以,他宁愿小阿姜像麦麦一样,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哄着长大。
胥姜无端被他看得脸热,随后咽了咽口水,转开话头,问道:“尽说我小时候了,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楼云春轻轻一笑。
胥姜锤了锤他,“笑什么?”
楼云春在她唇上碰了碰,“不禁夸。”
这是在笑她胆小?
胥姜转过身,朝里头拱了拱,“不说就睡觉。”
楼云春把她捞回来,缓缓道:“我小时候,衣食无忧,也没被人欺负,日子过得很平顺。”
“那为何还会养成……”胥姜学他摆一副冷脸,“这般模样?”
楼云春被她逗笑,随后幽幽叹道:“因为日子平顺,却也枯燥和孤独。”
胥姜静声聆听。
“母亲先天体弱,生产后亏空得越发厉害,头几年根本无法顾及我。父亲那时刚入仕,朝事繁忙,空闲下来也只够陪伴母亲,所以只好将我交给家中仆妇照料。”
楼夫人身子不好,性子孤僻,胥姜一直都知道。
mǔ_zǐ 二人虽有情,却不亲,胥姜也看得明白。
只是此时才清楚,却原是mǔ_zǐ 先天相亏,一弱一幼,无法顾及对方之缘故。
“自小,我见单伯和一个老妈妈,比见父母面多。那时每日除了吃、睡和功课,便是在父亲书房枯坐,等他回来检查和教导功课。”
楼敬那间书房,她是去过的,四周幽静,内里宽广,比她那书肆还大些,一人独坐且难免觉得孤寂,何况一个小小的孩童。
“每次检查完功课,父亲都会夸我。”
“夸你什么?”
“聪明,懂事,不让他操心。”
胥姜叹气,这种话偶尔听一听尚可,日日听便成了规束,让孩子不敢放肆、越界。
她随后问,“家中没有别的孩童吗?”
楼云春点头,“有,可他们与我合不来,不是嫌我太闷,便是怕我。”
他又何尝愿意同他们玩耍?他们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明白他所想。
况且,他那时最需要的,也并非玩伴。
胥姜怜惜地捏了捏他的下巴,“那后来呢?”
楼云春握住她的手,继续道:“后来到了入学的年纪,父亲便将我送去了国子监,又另为我请了一名道人做老师。自那以后,我便在国子监和道观之间两头跑,除生辰、节气之外,便很少回家。直到高中入仕,才又搬回楼宅。”
那时楼敬已在朝堂立稳脚跟,楼夫人病情也逐渐稳固,儿子学业也有所成就,表面看着什么都好,却又什么都不太好。
“再过后,便是遇见了你。”
遇见胥姜时,她亦是孤身一人。
可她却不似自己那般死气沉沉,而是犹如悬崖绝壁上长出的一株松树,任凭风吹雪侵,却兀自挣扎向上,自成一片绿荫。
那样蓬勃的生机,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往、追寻,然后越陷越深。
楼云春亲吻胥姜手上的伤疤,“若非遇见你,楼云春只是楼云春。”
“那遇见我之后,成什么了?”胥姜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照月?月奴?”
随后将私下腹诽他的称呼叫了出来:“楼大猫?”
楼大猫将她掀翻,压在了床榻上。
胥姜惊呼一声,随即笑开。
楼大猫将她啃了一阵,等她笑声渐歇,才望进她眼里,缓缓道:“认识你之后,我有了更多身份,儿子、袍泽、朋友、兄长,还有……”
“还有什么?”
“丈夫。”
这两个字犹如在胥姜心头点了盆旺火,烧得她浑身发烫。
楼云春的手蹭进衣摆,贴在她腰腹之上,然后抱紧她,将头埋进她脖子里,“往后还会有更多的身份,比如……父亲。”
胥姜脑子一麻,神志顿时被砸飞天外。
而身躯,则被人拽着,跌跌撞撞飘赴巫山。
一声雄壮的鸡鸣破晓而出,胥姜自云雨迷梦中苏醒,她盯着崭新的罗帐瞧了半晌,才想起他们搬进了新宅。
她舒展手脚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身旁无人。
“这么早,去哪儿了?”
她坐起身来,“哎哟”一声,却又倒了回去,脑子里才想起夜里那些胡事来,随后开始啃被角。
不是没吃“解酒药”吗?怎么还会发“饿疾”?
难倒他自个偷吃了?
胥姜挣扎着起来,找到那两瓶“解酒药”,打开来看了,却发现并没有少。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将药瓶扔了回去,装模作样地找衣物。
楼云春端着朝食进来,见她醒了,笑了笑:“厨房煮了茶粥,做了酥糕和齑饼,快来尝尝。”
胥姜却没理他,拿了套衣裙,往花屏后头换去了。
楼云春摆好朝食后,跟了进去,温言软语磨了许久,磨来不轻不重地一个巴掌,才将人给哄好了。
吃完饭,二人带着茵茵一同去书肆,溪芷和万清淼已在肆里忙活开了,此刻正在清理刻板。
万清淼抹了满脸墨灰,见到二人,龇着白牙招呼道:“阿姐,姐夫,你们来啦?”
二人忍俊不禁。
胥姜更是“噗嗤”笑出了声。
溪芷无奈道:“让他别来弄,非要来,抹得跟个小花狗儿似的,还将东西造得乱七八糟。”
楼云春上前接过万清淼手中的刻板,说道:“我来吧。”
万清淼也玩儿累了,乐得交差。
“贞吉!今日出城去乡里,走不走?”外头传来汪掌柜的呼声。
“走走走!汪大哥等着我!”万清淼跑去后院洗了把脸,随后去驴棚,也不管犟驴乐意不乐意,扯着它就往外头去。
走到书肆门口,他朝几人招呼道:“母亲,阿姐,我同汪大哥出去了,晚些回来吃饭。”
胥姜挥手,“知道了。”
溪芷则叮嘱道:“路上当心些,别给你汪大哥添麻烦。”
“晓得啦!”万清淼爬上驴背,然后朝它屁股上一拍,就奔汪掌柜而去了。
胥姜听着一阵震天驴叫,等出门一看,人和驴都已经没影儿了。
她叹道:“这就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楼云春轻笑,应道:“嗯,一物降一物。”
胥姜耳尖烫得发痒,回头瞪他。
溪芷在旁见了,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后院中,梁墨掏出两只还热乎的青团,对厨房里的茵茵喊道:“茵茵,青团要吃么?”
茵茵探出个脑袋,一双圆眼晶亮,“吃!”
在她的注视中,梁墨被那青团暖红了脸。
老话儿果然没说错,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