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盛老爷泰安,万夫人身子不好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万家为她城里城外的请多少人都看不好,这些日子又在四处寻医。”老者压低声音道:“估摸着也没多少日子了。”
单伯心头一沉,随后又朝老者谢了一回,拿出二十个铜板给他作问路费。
老者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收了,直道果真是万家的亲戚,都这般和气阔绰。
马车里,胥姜扯了扯身上的新衣,又摸了摸头上的钗饰,有些不自在的对柳眉问道:“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不会,你这打扮放在京城都算是寡淡的,只是你平日不爱装扮,这会儿才有些不习惯。”
柳眉替她扶了扶发钗,又道:“再说,咱们是上门认亲,又不是上门投亲,太素淡难免让人误会,也会让人看低了去。”
胥姜此时内衬松绿,外披枫红,头上簪着柿子钗,面上淡施粉黛,明亮得犹如秋来山林中第一片被风染过的叶,明亮逼人,让人瞧着打心眼里头喜欢。
“那就听你的。”胥姜笑眼弯弯。
今晨下船入城,写了客栈,安顿好后,柳眉便迫不及待地将她装扮起来,拾掇大半个时辰,才将人理得漂亮又精神。
胥姜又写了拜帖,欲同单伯、柳眉一同上门请见。
这一路她心头忐忑难安,可自踏上这片土地后,却出奇的平静下来。
她一路打量,分明是没来过没见过的景象,只因那一个人,便觉得凭添了一份熟悉,和一丝亲切。
单伯向客栈掌柜问明万家去处,得知在城东,便租了辆大马车,让几个护卫打理好后,换套上两匹自己的马,带着一名善驾车的护卫,亲自送胥姜往城东万家。
其余三人留在客栈看行李。
可行至半道,他们却被复杂的路况给绊迷路了,这才停下来找人问路。
胥姜听见单伯回来,便撩开车帘问道:“单伯,可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就在前面那条街,咱们一直走就能到了。”单伯朝胥姜身上看了一眼,提醒道:“方才还打听到,那万家正在办丧事,咱们这么去怕是……”
“什么?丧事?”胥姜脸上霎时失了颜色,颤声问:“难道她……她,难道我还是来迟了?”
单伯忙安抚道:“娘子别慌,去世的是万老夫人。”
胥姜一愣,“万老夫人?”
单伯点头,“对,万老夫人,前日出的殡。”
柳眉忙拍着胥姜的手以作安抚,随后对单伯怨道:“单伯,您老下次把话说清楚,这没头没脑怪吓人。”
胥姜脸色还有些发白,却替单伯辩道:“是我没听全,不怪单伯。”
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苦笑着对柳眉道:“看来咱们得回去换身衣裳了。”
单伯方才正是想说这个。
众人随即掉头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后,单伯将胥姜请到一旁,商量道:“咱们虽心切,可贸然拜访怕有失礼数,再加之眼下万家正在过丧,不告而上门,终是不大妥当。”
随后他提议,“不然这样,我先去投贴,知会一声,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胥姜在车上便和柳眉说好,等明日再去,“只是得劳您再跑一趟。”
“不妨事,骑马来去也快当。”单伯温和一笑,随即又问:“只是要以什么名头上门?”
若是直接以认亲为由上门,怕会引得万家不满。
胥姜将自己写的拜帖拿出来,对单伯说道:“便只说是故友来访,待相见后找合适的时机,在说明实情,若是……”
她顿了良久,才说道:“若是时机不对,那便不说了,见一见,知她安好,便足够了。”
单伯却想起那老者的话,这万夫人就怕是不大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接过拜帖,“那我这就去了。”随后又嘱咐道:“你和柳眉好生歇着,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应对。”
“好,您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胥姜将单伯送到门口,方才驾车的护卫牵来马,与单伯同骑一匹,往城东万家而去。
柳眉吩咐小二准备吃食、热水,回头送到客房,随后拉着胥姜回客房歇息。
回房后,胥姜卸下一口气,给自己和柳眉各倒了一杯水,说道:“都怪我太心急,差点上门闹笑话。”
柳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见胥姜有些闷闷的,不复方才明朗,便坐下安慰道:“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偏不凑巧,碰上万家办丧事,这才显得不妥帖起来。”
她看着胥姜俏生生的模样,面带可惜道:“只是白费了这一身打扮。”
胥姜倒觉得还好,她本就不大注重这些,只是想柳眉为自己费心费力一场,也不好显得太冷落,便哄道:“眼下时机不对,待回京后,要如何装扮都随你。”
柳眉捏了捏她的手,叹道:“这一番装扮倒不是为只图好看,也不是为了装点面子,而是想让她见着你,知道你长得好、过得也好,并非无所依靠,让她安心。”
“眉姐……”胥姜双手握住她的手,“你怎么这么好。”随后又道:“不止你,还有伯父、伯母、茵茵,你们都太好了。”
柳眉有意逗她,轻声道:“最好的那个你可没说。”
胥姜心头一热,装傻道:“谁?单伯?单伯也好。”
“就你装相最在行。”柳眉挣开手去拧她的面皮,替自家少爷抱不平,“教我家少爷要知道你将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保管得委屈死。”
“没抛,没抛。”胥姜一边扭躲,一边求饶道:“哎哎,眉姐可饶了我吧,你们家少爷最好。”
怎么可能抛到九霄云外呢,那轮明月高挂心头,照了她一路。
两人闹了一阵,直到小二敲门进来送水食才消停。
吃完饭,二人洗漱歇息。
胥姜恍然间听到外头传来单伯的声音,说是已投了帖子,定了明日巳时上门拜访。
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待到入夜,街上更子已起,忽地听外间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胥姜警觉自榻上坐起,又推醒了柳眉,两人摸黑披好衣服,才吹火折子点了灯。
恰在此时,门板被敲了两下,单伯在外头问道:“柳眉,你们可起了?”
一听外头是单伯,二人都松了口气。
柳眉应道:“起了。”
胥姜问:“单伯,可是有事?”
单伯沉默片刻,说道:“万家来人了,说是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