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镇。
赵秀坐在一间越族人开设的医庐中,胸前贴着被碾碎的草药,那草药贴在胸口烧得他火辣辣地疼,当那股疼痛过去后,又觉得阵阵发凉,令他很是不爽。
那越族医者不通汉话,跟他比划半晌后,将他拉进药庐里头,让他脱去衣服躺在一张麻绳绷起来的床上——姑且将其称作为床吧。
随后,医者拿来一只足有人高、以竹篾与粽叶编成的盖子,将赵秀盖得只露一个头。
他有些慌了。
“这是要作甚?”
医者又叽里呱啦说一通,他却半个字也没听懂,随从大致听懂了些,“他说要给你除秽祛毒。”
“怎么祛?”
“蒸?”
说完,只见医者抓了些草药放入三个陶盆,然后点燃,随后又撒上些不知名的沫子,沫子一压明火便熄了,只冒出阵阵白烟。
他将陶盆端到赵秀身下,升腾的白烟顿时将赵秀包裹,呛得他涕泪横流。
“咳、这、这管用么?”
“应是管用的,三年前我们过此处时这药庐便在了,想来是有些本领的,不然早开垮了。”
赵秀暂且信了,可越熏却越觉头昏,最后实在撑不住,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嘶。”不知过了多久,赵秀被鼻下刺痛唤醒。
“主子,你醒了?”随从伸过脸来,关切道:“您觉得如何?”
“我这是在哪儿?”
“医馆,大夫正要给您扎针,您先别动。”
赵秀眼睛转了转,终于看清面前除随从外,还有位四十来岁的汉人,正拿着银针往他身上扎。
“方才不还在药庐么,怎么来这儿了?”
“这……”随从一脸心虚。
大夫搓针入穴,缓缓道:“那越医就是个混子,顶多也就治个跌打损伤,你这么重的内伤,也敢让他乱来?”
赵秀看向随从,“你不是说他管用?”
随从干笑两声移开目光。
大夫施针后,赵秀觉得身上有些发虚,随从端来一碗温水让他喝下,这才慢慢恢复了力气。
“你这伤最好静养。”大夫拿来一盒药膏,让随从给他涂在淤青处,继续道:“这伤原本不重,都是拖成这般的。”
赵秀苦笑,“我还要赶路,哪有功夫静养。”
“年轻人,不惜命。”大夫叹气,随后去给他开药。“保元丹,日服一枚,膏药两日敷一副,敷前以火化之。多饮水,少劳动……”
这对他来说约莫是废话,大夫住嘴了,片刻后才嘱咐道:“最好明日再来这儿再施一次针。”
“有劳大夫。”赵秀让随从找来衣裳穿上,随后走到柜台前,问道:“诊金多少?”
“二两银子。”在高山镇只收银子或越族钱币。
赵秀摸了摸腰,却没发现自己的钱袋,他对随从问道:“我钱袋呢?”
随从一愣,方才和那越医将赵秀抬过来时,只胡乱裹了衣裳,倒未曾注意钱袋。
“应当落在药庐了,我马上回去拿。”
“等等!”赵秀将腰间摸了一个遍,白着脸道:“我的玉虎也不见了!”
两人迅速赶回药庐,却远远看到药庐正冒黑烟,原本以为是那越医又在熏蒸,可走近却发现竟是那药庐失火,燃起来了。
赵秀挤进人群,见那越医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嘴里也不知念叨着什么。
他忙将他拉起,问道:“你可见到我的钱袋和玉虎了?”
越医直摆手,朝他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他听不懂。
赵秀急了,抓着他直晃,逼问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的钱袋和玉虎呢?”
越医又是胡说一通,旁边通越族语的看客替他解说道:“他说他没看见,有可能落在药庐里了。”
赵秀推开越医,吼道:“还不救火!”
高山镇少水,这火势又猛,怎救得了,最终只能眼睁睁看药庐化成一堆灰。
随从叫来商队其它人在灰烬里翻找,可火这么大,即便玉虎落在了这药庐里,哪里还捡得起来?
将药庐翻找了个遍,几人却一无所获。
赵秀顶着满脸黑灰,瞪着灰堆发愣。
这下完了,没有玉虎,他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正在这时,他安排去镇口等楼云春的人找来,说楼云春到了。
看样子玉虎是找不回来了,眼下只有先同楼云春碰头,过后再商议对策。
“走。”
赵秀带着商队的人走了。
越医目送其走远,随后与人群中那看客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一抹笑容。待看热闹的人散去后,两人凑在了一块,拿着那玉虎仔细鉴别。
“这可真是宝贝。”
“确实是好东西,赔上我那药庐也不亏。”
“你那破药庐值几个钱。”
两人竟都说的汉话。
越医往街上瞧了瞧,随后小心将玉虎塞进怀里,说道:“咱们得尽快将这东西脱手,可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了。”
“先说好,那钱袋子归你,这玉虎得的钱一人一半。”
“哪次得钱少了你的?”
两人推推搡搡,朝一间旅店去了,那儿有往吐蕃人的商队,可将这中原的白玉卖个大价钱。
楼云春一行人离开驿站抵达高山镇。
入镇后,楼云春便发觉有人在跟着他们,他命令下属去前方等他,随后独自骑马进入闹市。
他走走逛逛,随后选了一家茶铺,进铺等人。
“客官喝什么茶?”
“有什么茶?”
“本地的有芎茶、赤鸪茶和烤茶。”随后掌柜将三种茶都介绍了一番。
“烤茶。”
烤茶可三吃,一为苦,二为甜,三为回味。
先将晒青过后之毛茶放进陶罐,置于炭火上炙烤。炙烤时不能炒茶、抖茶,烤至茶叶起泡,注入沸水即可。
此一味苦极,谓之‘苦茶’,寓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意。
待饮尽苦茶后,将陶罐复置炭火之上,再入沸水,加乳扇、核桃、胡麻、红糖煎煮,此一味醇香甘甜,谓之‘甜茶’,有‘苦尽甘来’之意。
第三味为‘回味’,在‘甜茶’吃完后,以生姜、肉桂末、花椒、蜂蜜调和其味,入口甘甜辛辣,回味悠长,摘‘回味方思’之境。
一茶三味,道尽人生。
若是胥姜在此,这茶已录入她的札记。
楼云春正在‘吃苦’,忽有一人在他对面坐下,他含茶抬头,险险忍住才没喷出去。
“此地没有你的通缉令,倒不必作此伪装。”
在他对面坐下的正是赵秀。
赵秀找掌柜借了张帕子擦脸,随后也点了烤茶,与楼云春对坐而饮。
一罐苦茶喝完,两人才说起话来。
“我将颍王给的信物弄丢了。”随后赵秀将玉虎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末了说道:“那药庐我已经翻遍了,却连影儿都没有,不过好在除那枚玉虎外,还有鱼书,影响应该不大。”
“说这话,你自己信么?”楼云春语气冷淡,“颍王既将玉虎交给你,便表明它十分重要,甚至比你想象中更重要。”
“什么意思?”
楼云春另问道:“鱼书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