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行坊,楼宅。
马车停在楼宅前,门口张望的柳眉赶紧上前,亲自将胥姜扶了下来,随后招呼茵茵和小厮拿东西。
“总算来了。”柳眉见她脸微微发红,忙拿手绢给她扑风,“热不热?”
“有点。”胥姜过来时顺道去了朝食小贩的铺子。他那铺子里两三个炉灶,冬日倒说暖和,这暑天烤得人都快跟着变胡饼了,她和茵茵不过呆了一刻,便已热得满头是汗。
这父子二人积年累月的呆在里头,得亏熬得住。
可见即便太平盛世,这百姓营生,也没一样是容易的,何况乱世?
胥姜看着楼宅半开的大门,问道:“你家公子回来了么?”
“没,老爷也还未归,过会应当会一起回来。”柳眉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伤瞧着好多了。”
胥姜也抬手摸了摸,笑道:“本来伤得也不重,只是看着吓人。”
“还要怎样才算重?”柳眉嗔道:“你那晚烧得都说胡话了,再重些,说不得已经被砸傻了。”
胥姜双手合十向天谢道:“多亏老天保佑。”随后又向柳眉作揖,“多谢柳娘子和茵茵照料。”
柳眉没忍住,笑着掐了她两把。
胥姜按住她的手,说道:“今日我做了糕点,给你也带了一份,过会儿尝尝。”
“好,难为你有心。”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这楼宅的主子们待下向来宽厚,这即将迎娶进门的新妇,也这般仁善,投身到这样的人家,也算他们的福气。
柳眉摸着她的手有些发烫,怕她热着,便拉着她进门,直往内宅去了。
经过园子,花木成荫,蜂蝶成群,是热热闹闹地模样,行至二门外,小丫头见胥姜来,赶紧回院子报信儿去了。
不一会儿,楼夫人便亲自迎了出来,朝她伸手。
胥姜对上她柔和的目光,心头那点忐忑霎时烟消云散,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伯母。”
“来了就好。”楼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她额头上,见伤好了许多,才暗暗松了口气,对她说道:“先进屋歇歇,过会儿带你去看你的院子。”
胥姜眸光闪闪,“有劳您费心了。”
“应该的,别见外。”楼夫人握紧她的手,朝院里走。
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淡淡荷香,穿进游廊,寻香望去,绿盖亭亭,粉彩夭夭。
楼云春种的荷花开了满池。
楼夫人道:“园子里有拿石缸种着的,也开得好,你若是喜欢,过会儿移些到你院里去。”
“不用不用,石缸不轻,搬来搬去也费力气,外头园子里还有那么大一池荷花,想看的话走几步便是。”
“也好。”楼夫人带着胥姜往屋里去。
一进屋,胥姜顿觉凉爽了,定睛一看,原来屋里置了冰。
“来这里坐。”楼夫人引胥姜到一张榻上坐下,随后又让小丫头上茶。
茶是龙井,刚沏的,还有些烫,楼夫人拿扇子将茶扇凉了些,才示意胥姜喝。
胥姜喝了一口,品出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茶香中还蕴着一缕荷香,想是在荷花中窖藏过的缘故,她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楼夫人暗暗记下她的喜好,打算再多制些,让她带去肆里喝。
吃着茶,茵茵捧着食盒进来了,笑着对楼夫人道:“这是胥姐姐做的糕点,夫人可要尝尝?”
楼夫人点头,“好。”
茵茵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柳眉上前帮着打开,随后将糕点端出来,摆在了楼夫人面前。
楼夫人拿起一只糍果儿尝了尝,一如既往的合口。吃完糍果儿,又吃了一个黄糖小馒头,一入口便知是儿子的口味,不禁笑了笑。
“好吃。”
“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做。”
楼夫人不重口腹之欲,胥姜以前送来的吃食大多都进了楼敬的肚子,可胥姜初来,心头怕给他们添麻烦,定是要弥补一二的,所以她点头应了,“好。”
胥姜果然露出了笑容,“那我下次多做几个花样。”
“嗯。”
喝完茶,吃了糕点,胥姜身上也歇凉快了。
楼夫人拉着她起身,“我带你去看你的院子。”
“好。”胥姜跟着楼夫人往外走,心头不禁升起一丝好奇。
胥姜住的院子,在楼家夫妇和楼云春所住的这座院子相邻,二者由前后两道游廊连通,来往十分便利。
院子格局与主院格局相似,只是略小些,中庭也无莲池,由石砖铺平,置了几座小山,种了些水竹,看上去简洁雅致。
楼夫人领着她在院子里参观,“这院子本是为照月准备的,待他成人后便搬过来住,后来他父亲怕他搬过来,就更没人气儿,便让他还住原来的屋子。”
难怪看着不似主院那般热闹,原来是不曾住人的缘故。
楼夫人又道:“此次太过匆忙,东西置办得不够齐备,你多担待。”
“哪里的话,这般已经很好了,伯母您也瞧见过我那书肆,跟这比起来,可差着十万八千里,能住这样的地方,我从前想都不敢想。”做梦倒是梦到过。
胥姜看着这么一座宅子,想着楼云春那么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若按世俗之见,这样的人家与她是万分不般配的,她以往也从未想过要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甚至从未想过要成亲。
可姻缘就这么撞了上来,不讲道理地将两人捆在一起。
在她原先的设想里,她这辈子,就该独自一人守着她的书肆直到终老。所以与楼云春在一起后,每次来楼宅,她都感觉不太真实,像是走入一场幻梦。
犹如山中樵夫寻仙,一场美梦过后,归于沧桑人世。
直到这一刻,她依然有这种感觉。或许是这个家太好的缘故,让她这么个从小便没圆满过的人,难免觉得局促。
逛完院子,楼夫人拉着她来到院子后屋,此处后屋与主院后屋格局相似,只是左右各减了一间厢房,里头除家私外的陈设都是新置办的,看着雅致精巧,却并不奢华。
楼夫人又领她入厢房,胥姜一进屋便愣住了。
屋里的妆台几椅,衣架屏风等一应摆设,皆与楼夫人屋里的同制同格,只是颜色更鲜嫩活泼。
楼夫人的手微微收紧,有些忐忑,“准备得仓促,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喜欢。”胥姜一双眸子带着潮意,“很喜欢。”
这样的深情厚意,有谁会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