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来到国子监,径直去找了宋学录。
宋学录早前便自生徒口中得知她因护木淙也而受伤,今日一见她额头淤青,方觉当时之凶险。
难怪如今出门都要带护卫。
“那凶手还未抓住?”
“没有。”
“那是得当心。”
胥姜笑了笑,问道:“《文脉溯源》可校阅了?”
“林司业将此事纳了过去,他与你师父本是至交,有他校勘,你放一万个心。”
“也好。”
到底还是误了。
胥姜有些遗憾,却又欢欣,这书先后经杜回与林夫子勘校,那便万无一失了。
宋学录领着胥姜到刻馆,护卫不便入馆,便在外头等候。
胥姜跟随宋学录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厚的纸墨之味。
馆内为大通堂,并未设隔墙,堂内左右间距约二十丈,进深十来丈,胥姜在心头略作比较,仅这一个刻馆,便比她那宅子大两倍有余。
刻馆四面通透,流风引光,明亮凉爽。置材、写印、刻板、修复、调墨、刷印、熬浆、校订、装帧……各分区域,有条不紊。
工匠约有五六十人,各司其职,十分专注,并不因宋学录带人来而分神。
胥姜行走其间,不由得心潮澎湃,这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刻馆!
她早该来看的,相逢恨晚,相逢恨晚啊。
宋学录领着她参观了一圈,最后来到刷印处,胥姜一眼便认出案板上定的是自己的刻板。
负责刷印的有五名匠人,相互配合默契,动作干净利落。
宋学录领她去看刷印好的书页,每一张都板正端方,墨迹均匀,所用纸张也是上好的宣纸,洁白细腻,柔韧耐劳。
再看内容,已刷印至第三册。
宋学录说道:“按眼下这进度,月底便能出第一版。”
胥姜抚摸着熟悉的字迹,眼眶发热,她没有辜负师父的托付,这套熔铸他的心血书,终将名耀大盛,百代流传。
而胥渊之名,也不再被埋没,他的才华,将成为永远闪烁的星辰。
宋学录领胥姜看过刻馆后,来到典籍厅,将一套新编的《算学启蒙》抄本交给她。
“这是监里的算学博士编撰的,林司业让派给你刊印,先刊印一百套,田假复课前交差。”
“好。”胥姜郑重接过。
这是受国子监监管以来,领的第一个差事,她一定要办得妥帖。
“纸墨由监里统一采买,届时来领便是。”
“是。”
交办完正事,宋学录又道:“另外,等《文脉溯源》成书后,可先拨一批给你上架售卖,以答谢胥掌柜之慷慨大义。”
“真的?”胥姜欣喜不已,“多谢大人。”
宋学录摆手道:“不必谢我,这是杜大人早前便定下的,我不过顺章而行罢了。”
想起杜回,胥姜满心感激,随即寥落道:“也不知杜先生眼下如何了,一路可还顺利。”
“受苦受累在所难免,只是杜大人一向心志坚定,这点坎坷难不倒他。”
“这倒是。”
杜回为人严正刚直,却也豁达坚韧,相较朝廷波涛,旅途风雨于他来说,反倒是一场好景。
况且,只要此案审结,待他任期满后,便能回来了。
自国子监出来,胥姜顺道去东市买刻板的木料。找的还是先前许三给介绍的那家,等下好料,将木材驮回永和坊。
楼云春在书肆等待胥姜,见她许久未归,便欲亲自去国子监接人。
途经朱雀大街,正碰上自家上峰。大理寺卿一见到他,连声将他叫住。
“才派发人去给你传信,就在这儿碰上了,正好,随我一道入宫。”
“陛下何事召见?”
“暂且不知,不过瞧着传令官十万火急的模样,想来有要事。”
圣人召见,楼云春自无法推辞,只好先同上峰入宫,过后再来寻胥姜。
入宫后,两人前往内殿,一进殿却见三师、尚书令、兵部尚书都在。
见人到齐了,圣人让内侍呈上一封奏折,让在场众臣传阅。
奏折传至楼云春手上,他看完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奏折是河西节度使辛正初加急传回京的。上头呈道他近日截获一队由京城前往北庭都护府的商队,押送的是金银珠宝,因数额巨大引起怀疑,便被扣留盘查。
这一盘查,却从商队把头身上,搜出来一枚铜符。
铜符为士族身份之象征。
被识破身份的把头想逃跑,被就地射杀,辛正初拿着他的铜符,命人伪装成把头,押送财宝前往北庭都护府。
一到北庭却发现来与他们接头的竟郭元振的副使。
那副使在收这些财宝后,交给商队一封密函,让其带回京交给颍王。
颍王成年后本因去封地,因自小体弱,圣人出于手足之情怜惜他,所以才让其留在京城养病。
却不想,病养好了,心也养大了。
那封密函,如今也在圣人手中,圣人却并未拿出来,而只让人内侍将铜符交给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将铜符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递给了楼云春。
楼云春一眼认出,上头刻着柳家的家纹。
“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兵部尚书拱手道:“回陛下,北庭都护府这两年不仅与京都士族们来往密切,与阿史那多吉也有所暗通,年前辛将军还曾截获郭元振送向突厥的几车兵器,其不臣之心昭昭。”
太傅沉声道:“郭元振蛰伏北庭多年,如今频繁与各方走动,想必与近年朝中士族之势衰减有关。”
自从逆王伏诛,铲除江家之后,朝廷便一直试图分化士族,以免重蹈覆辙。
最终由先帝改制科举,取消举荐一途,大力提拔寒门子弟,以压制士族势力。
这一招收效显着,自科举改制后,士族在朝人员折半,加之先帝熬走不少老臣,如今更显冷落,可用之才寥寥无几,也难怪他们会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