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这么阔绰?”
梁墨走到门前探了一眼,这一眼却看见自巷口拐进来一辆车,直往书肆这头来了。
“东家,有客到了。”
“难不成又折回来了?”胥姜出门一瞧,却见来的是木府的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小厮,随车的还有两个丫鬟,来的是女眷。
马车停在肆前,轿帘一打开,钻出来两个小丫头,梁墨赶紧放下袖子,去后院回避。
胥姜笑迎上去,将两人扶下来,“两位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
见到她后,木兰荷神色尚好,木兰景却满脸愧色,不敢抬头直视她。
胥姜见她如此,便知二人今日是上门来做什么的,心头不免叹气,随后柔声将她们请进了书肆。
木兰景一进书肆,便朝胥姜行了一个大礼,吓得胥姜赶紧将她扶起来,“小姐这是做什么。”
木兰荷也朝胥姜行了一礼,道:“胥姐姐,我是带妹妹来给你赔礼的,实在是对不住。”
“你们哪里有对不住我的?又不是你们的错。”胥姜赶紧将两人拉到案桌前坐下,随后拍了拍两人的手,给两人各倒了一盏茶。
木兰景不会说话,只一个劲儿吧嗒吧嗒地掉泪。
胥姜看着不忍心,便劝道:“若是为笺谱一事而来,便听我几句话。你只是在我这儿买了笺谱,你情我愿的买卖,并没有做错什么,且拿笺谱给周善才仿制的又不是你,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头上。再说了,便是没有继圣,我这笺谱传开来,也免不了被仿制,行市如此,无法避免。所以你别自责,也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木兰景仍边哭边摇头。
木兰荷替她擦去眼泪,然后对胥姜说道:“胥姐姐,今日我们来不光为笺谱一事,还为赵秀作弊一事,我们知道你来府上找过兰景和婶婶,只是……”木兰荷圆圆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愧色,“兰景不是不想见你,是见不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胥姜微惊,随后看了眼门外的马车,又问:“你们今日出来可告知家里人?”
二人摇头,木兰荷说道:“兰景听到了大伯和婶婶的谈话,才知道你来过。她本想来偷偷来找你,可出不了府,直到最近府上的守卫松懈了,趁着我去看她,才求着我,借带她去我家散心的由头来找你。”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原先便走失过一次,还这般不警觉,且科举舞弊一事虽了结,却难说不会另起风波,她们两个小姑娘若牵扯进来,岂非白费木淙也一番隐忍?
胥姜叹道:“若我起坏心,你俩当如何?”
木兰景用手比划了几下,木兰荷说道:“我们知道,姐姐不是坏人。”
胥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片刻才道:“你们赶紧回去吧,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木兰荷说道:“我们今日来,一是给姐姐赔不是,二是要交给你一些东西。”木兰荷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木兰景随即自袖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胥姜。
木兰荷道:“这是赵秀写的文章,还有兰景所记的关于赵秀的一些事。”她垂头道:“只是如今才给你送来为时已晚,可兰景还是想亲手交给你,以解心结。”
胥姜接过却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而是对两人嘱咐道:“东西我收下,只是往后这些事,你们别再掺和了,也别告诉让人知道你们今日来找过我,以免招来麻烦,知道吗?”
木兰景怯生生地握住胥姜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溢满歉意和感动。
木兰荷期许道:“那我们今后还能来这儿么?”
胥姜摇头道:“最好别来了。”怕她们误会,又道:“要来也等风平浪静后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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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失落的垂下头。
见她们如此,胥姜想起先前她们来自己摊位买书时,欢欢喜喜的模样,心下不禁遗憾,经此一遭,她们怕是再不复那时的喜乐欢畅了。
世事总是逼着人成长。
她叮嘱道:“快走吧,别让人知道你们来我这儿。”
两人这才起身,各自朝胥姜行了一礼,相携离去了。
上车后,木兰荷对两个丫鬟和小厮警告道:“不许告诉任何人今日我们来这里了,知道吗?”
丫鬟和小厮皆恭敬应了。
等人走后,胥姜才打开木兰景给她的那叠纸,纸分两手字迹,一手遒劲有力,笔势雄奇,一手端庄娟秀,干净工整。
遒劲有力的为赵秀所写,便不从字迹分辨也很好认,因为每篇文章开头皆有他所留期会,末尾都有落款和私章。
胥姜查看文章所作日期,皆在一年以前。
她又坐下细读其文章,确实如曾追所说,文思敏捷,才华斐然。读完一篇后她翻面,却发现文章背页皆落着三个小字——赠兰景。
原来这些文章是他送给木兰景的。
胥姜又拿起木兰景所写赵秀生平读了起来。
在木兰景所述中,赵秀本是一个才华横溢且志气远大的人,为桐城乡试经魁,后来京参考,被木淙也看中,收入门下。
只是不知为何,参加春闱却屡屡失利,他的失利并非因其能力不足没考上,而是因为临到考前,却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取消了参考资格。
连续三年皆如此。
在这样的打击下,赵秀心灰意冷,整个人也越发阴郁消沉,行事也越来越乖张失常,甚至与他最不屑的周家混在一起。
今年他成功参加科考,一举高中,木兰景本替他高兴,以为他从此可以回归正轨,可紧接着便出现了舞弊案。
木兰景始终都不愿意相信赵秀会作弊,因为她知道赵秀的才华,可当她询问父母,父母闪烁其词,并不正面回答。
她有所怀疑,便暗暗留心,终于得到一丝蛛丝马迹。直到那日,胥姜去木府投拜帖,她才在书房偷听到原来真是赵秀诬告,且父母知情。
她大失所望之余,想将赵秀的文章带出府去找胥姜,却被父母扣留在了家中,母亲见她倔强,便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她这才得知,原来他们家是被人拿中了把柄,所以才逼不得已与赵秀一起参加了这起舞弊案,将杜回污下狱。
父亲因家人而妥协,甘受人驱使,种下罪孽,赵秀因前途无望,所以转而与他们合谋,拿功名换钱财。
木兰景无法责怪,只能尽力替他们赎罪,所以才将赵秀的文章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下来交给胥姜。
她自出生,便受尽父母恩惠,可谁知这些恩惠中也会滋养罪孽,她希望胥姜不要怪罪他们,所有罪孽她愿意替父母承担。
至于赵秀,木兰景理解他,却不能认同他为一己之私再三谋害他人之举,他早已失了本心,已非初来京城的赵秀,更非她所认识的赵秀。
她知道自己现在才把赵秀的文章送过来,为时已晚,却仍希望有朝一日能对杜回有所助益,才给胥姜送来。
末了,她再次同胥姜道歉,胥姜于她有恩,可他们家却再三辜负了她。
胥姜放下信,深深叹了口气,木兰景年纪虽小,却赤诚无邪,明白事理,想来也是木淙也与木夫人精心教养与保护的缘故。
可覆巢之下无完卵,木府被裹在乱局中,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只希望,将来不要被带累才好。
胥姜把赵秀的文章与木兰景的信收好,待楼云春来后交给他。
楼云春虽从未对她直言,可胥姜却直觉的相信,这桩舞弊案迟早会平反,届时赵秀的这些文章和木兰景的书信,便是紧要证据。
同时,木兰景所提供的这些证据和书信,说不定能戴罪立功,给木府留一线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