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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求婚了,却始终没有带你回家见过我的家人,也许会给你留下诚意不够的感觉。但我的家人都是一帮混账,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一辈子别见他们。我听说你的家人也都是混账,所以我也没有要求去见他们。但如果你愿意让我跟他们碰面,我心里其实是非常愿意的。我考虑过要表现得像一个中国式的女婿一样,跟他们讨论一下中国文化什么的,我也可以穿着唐装提着火腿、鸡蛋和各种食材当礼物,虽然说真的那在我看来要多蠢有多蠢。”
“说真的我有点婚前恐惧症。我的同学都说女人结婚了就变了,只需要经过一场婚礼她们就会一夜之间从萝莉变成大妈。但是在我心里你天生就是个御姐,从未萝莉过,所以也许不会变成大妈。不过我还是有些恐惧。我得说实话,你不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孩,在这一点上我没有说真话。我前一个爱过的女孩是在高中时代,现在是英国王室第三顺位继承人的未婚妻,她没有一点能比得上你,但我得说我觉得不安就是因为她。我开始对她觉得厌倦是因为我有一天忽然发现我彻底地了解了她,跟她吃饭的时候我盯着她的嘴猜测她接下来会说的话,每句话我都猜中了。我知道了她对珠宝的品位,也了解了她心目中的上流社会,我和她一起站在牛津满是餐馆的小街上,我能猜出她会选择哪家卖淡啤酒和安格斯牛肉汉堡的店,我甚至知道她跟我吃饭的时候起身说要去洗手间十有八九是打电话催管家汇款,她总是把账上的钱花得分文不剩。”
迪里雅斯特号在潜流中挣扎,螺旋桨发出卡住的嗒嗒声,但路明非的注意力都在恺撒口述的遗书上。
“其实你也总会把账上的钱花得一分不剩,但我却从没有因此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我期待你来问我借钱或者干脆搬到我租的公寓去,可你从来不问我,你宁愿只吃汤罐头支撑到下个月家里给你汇款。你做的一切事情在我看来都有意思,我跟你一起在街头,猜你会选哪家餐馆,可我从来猜不中,越猜不中我越想猜。你是我这一生想挑战的最高成就,因为我从来没有了解你的全部,你是个巫女,你有无数种可能。我其实是恐惧我们结婚之后你对我而言就再也没有秘密了,我会像了解那个女孩一样了解你,不知什么时候就厌倦了。
“为了克服恐惧我想了很多的办法,甚至打电话给我的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说他作为一个结婚多年的老男人,经验就是无论如何你总有一天会厌倦自己的妻子,你跟不跟她离婚只取决于你的耐性而不是爱情。但我不想厌倦你,我遇到你的时候你美好得就像光,如果你因为跟我在一起而暗淡,这是对光的侮辱。虽然这么恐惧但我还是在筹办我们的婚礼,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因为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希望你在知道我的恐惧和犹豫之后依然愿意跟我一起说‘ido’,然后走遍世界去举行我们那个长达一年的婚礼。可是如果你在我面前,我又无法对你说这些,而如果你听到了这段录音我又已经死了。所以这是个悖论。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冥婚的习俗,但我不希望你搞这种可笑的事,当然我清楚你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你才会是我喜欢的女孩。但我已经付了钱预订了婚礼服务,我觉得你也可以别浪费它,请代替我环游世界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带一件红色的男式唐装,在你在斐济的小岛上看落日的时候把它晒在旁边的晾衣绳上看着它在空中飞舞,想象我和你一起在那里看落日。如果世界上真有灵魂什么的,那时的我就会克服恐惧满心欢喜,因为我把最好的时间留在了你的记忆里,而我永远不可能厌倦你。爱你的恺撒·加图索,于日本海沟深处。”
迪里雅斯特号终于挣脱了潜流,它进入了上升水流,如同一只振作起来的飞鸟扶摇而上。
“我听说你私下里写过一本书还上了《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楚子航淡淡地说。
“《dragonraja》,现在还排在第三名,我计划在完成这项任务之后推出系列的第三本。我是说如果我活下来的话。”恺撒说,“你们能不能别无聊到偷听别人的遗书。”
“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你的文笔确实很好,虽然你的中文用词有时候不准。”
“要追中国女孩不努力学习中文怎么行?楚子航你不想也录段录音么?或者你们中国人觉得留遗书是不吉利的事?”
“我已经录了,没在公共频道里,所以你们没听到。”楚子航说,“很短,可以回放给你们听。”
他按下回放键:“爸爸,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请勿追查我的死因,因为不会有结果也不重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我。请照顾好妈妈,不要让她太难过。我知道妈妈和你有过协议为了我不生孩子,但以你们的年纪生育应该不成问题,生个孩子会让她和你都更开心。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我知道你为我骄傲。”
“你的遗书居然是留给继父而不是你妈妈?”恺撒说。
“其实没什么想跟妈妈说的,她没有血统,不会明白我们做的这些事。说些煽情的话只会让她反反复复地听来难过而已。”楚子航说。“我继父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会想办法劝说妈妈再生个孩子。那样他们都不会寂寞了。”
“想到有人会取代自己的位置,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自己不会难过么?”路明非觉得有点心酸。
“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楚子航淡淡地说,“路明非你要不要录音?”
“想过要录,可是没想明白要录给谁听。”路明非抓抓脑袋。
源稚生叼着烟卷靠在栏杆上,默默地听着海底深处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