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挺合脚!”
寝宫中,老爷子穿着赵宁儿让蒋瓛送来的新鞋,原地走了两步,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看着老爷子脸上有所缓的表情,蒋瓛心里一轻,这宝是押对了。而宫里的宫人则是如释重负,这两日老爷子的杀气太大,他们似乎活在悬崖上一般。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瞧瞧这针脚,多细,多密!”老爷子指着脚上平平无奇的新鞋说道,“上好的松江软布,鞋底缝了棉花,穿着又轻快又暖和!那丫头心细呀,才见过咱一回,就记住咱多大脚了!”
蒋瓛跪在地上,附和的说道,“回皇爷,太孙妃还说,怕您不合脚特意做了两双。”
可是,意想中夸奖赵宁儿的话没听到,蒋瓛微微抬头。只见老爷子正眯着眼睛看他,顿时心中一寒,赶紧再次俯身。
“你去赵家干什么?”老爷子冷声道,“是不是赵思礼跟这事有牵扯 ?”
这就是蒋瓛最怕老爷子的地方,他们这些鹰犬,一撅屁股老爷子就知道他们拉什么屎。百战的帝王,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看穿人的心肝肺。
“臣......听说有许多人犯的家眷,跑去赵家求告帮忙!”蒋瓛赶紧说道,“臣是带人去清场去了。臣去的时候,赵家大门紧闭,但是胡同口堵满了人!”
“咱问你,赵思礼是不是和这事有牵扯?”老爷子又道。
蒋瓛赶紧道,“没有!赵大人为官清廉,据镇抚司收押的人犯供述,他们分润的银钱,平日都是背着赵大人!一分不该拿的钱,他都没拿!”
“嗯?”
老爷子拉了个疑惑的长音,盯着蒋瓛许久。
“呵!”突然,老爷子冷笑,一语多观,“算你办差还算走心!多多少少明白点人事儿!”
蒋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皇爷交代的事儿,臣唯有尽心尽力!”
“那些犯官的家眷呢?”老爷子坐下,把脚上的鞋脱下来,边看边道。
“臣,撵走了!”
啪地一下,老爷子手里的鞋,直接飞在了蒋瓛的脸上。
“越活越回去了,刚说你会办差,白说了!”老爷子怒道,“凡涉及到此案的应天府官员,家眷也一律收押。锦衣卫抄家,拷问家奴,统计财产!”
说着,老爷子冷哼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法也该全家同罪!他们的家眷,就是靠着他们捞的黑心银子荣华富贵!他们当家人,为 了这些银子,害多少人家破人亡!这是一报还一报,最公平不过!”
要么不杀,要么就杀净!
蒋瓛心里清楚,这才是皇帝做事的风格。在皇帝心中,没有谁无辜不无辜的。做了一份孽,就要用十分还。
“臣这就去办!”蒋瓛开口道,“涉及的外官如何处置,还请皇爷示下!”
老爷子坐着,微微想想,“选派可靠的人手,快马出京拿咱的手谕抓人!记着,连他们家眷一并抓了!”
“不但要抓这些幕后主官,那些经手的差役捕快也一并抓来,还有家眷!抓到京城之后,仔细问清楚,历年他们抓捕告状百姓的去向!”
“把那些百姓的名单,好生统计出来。交给刑部,一一核实从新署理督办。再从那些犯官抄没的家产中,拿出三成,分给那些受了委屈的百姓!”
“遵旨!”蒋瓛叩首。
“下去吧!”老爷子挥挥手。
寝宫中再次恢复宁静,老爷子端坐着,面如沉水。
他实在是对这些黑心之人,恨到了极点,出手毫不留情。
至于别人会不会说他残暴,他一点都不在乎。至于别人说他滥杀无辜,他更是不在乎?
无辜?
那些被残害的百姓冤不冤?无辜不无辜?你们害了人家一家,咱就杀你们全家!
叩阙案,不管涉及到谁,一律严查严办。
要办到当官的以后听到百姓告状就害怕,要严到他们以后不敢再拦!
随后,老爷子再看看脚上的鞋,心中道,“也不知这时候,大孙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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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天下最为繁华兴盛之城。
古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历朝历代杭州都是国家重要的财源之地。当初张士诚占据此地,不消几年就是百万大军。等洪武皇帝占了此地,更是如虎添翼。
这里不但汇聚了江南之财,之商,之工。同时也汇聚了江南鼎盛的 文风,当真是人间福地,人杰地灵。
时在晌午,城中一片热闹景象,人群络绎不绝,堪称盛世景象。
热闹的街中,一顶双人抬着的青色小轿从人群中穿过,在街角转弯。渐渐的离开了刚才的喧哗之地,走在幽静的街道之中。
走着走着,轿子的帘子被掀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方头扩面,仪表堂堂,五旬年纪的脸。
轿子边上跟着的长随,赶紧凑过去,“爷,有什么吩咐?”
轿中人沉声道,“没事,里面闷,透透气!”
长随听到这话,马上用手把帘子完全掀开,并对轿夫说道,“稳当点,别颠着老爷!”
轿子的速度微微放慢,里面人继续说道,“给知府大人的年礼准备好没有!”
“寻得了!”轿外的长随笑道,“知府大人是广东潮州人,小人特意差人去当地,买了那边的特产。已经备在家里,就等着老爷您去送了!”说着,又笑道,“老爷,小的没见识。那些潮州特产不值几个钱,您何必这么费心?”
“你懂什么?这叫投其所好!”轿中人哼了一声,“这世道,送礼送的是人情,更是人心。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知府大人是潮州人,背井离乡在杭州为官,多年没吃过家乡的特产。送些他家乡的味道,不比送金银强?”
“老爷明鉴万里!”长随在外,拍了一记马屁。
可是轿中人却没受用,反而叹息一声。
这轿子里的五旬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杭州兵马巡检孙孝忠。
孙家在杭州是地头蛇,颇有家产。但是真正发迹是在他这代。他少年读书用功,在军中也历练过几年。回乡之后,娶了萧山知县的女儿李氏为妻,得以进了官府。先后在杭州担任典史,巡检。尤其是后面这个七品官位,他整整已经当了十年。
流水的知府,铁打的巡检就是他。
有家族的关系,再加上他长袖善舞,不管谁做了上官,都要交好于他。而他又为人低调,善于不露痕迹的结交讨好,能办事会办事,仗义轻财,伺候得上官感动肺腑。
孙家发迹,他做着官,亲戚管理着他的生意,杭州繁华之地,日进斗金。他不用贪不义之财,更不用和人争什么。同僚上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他总是能贴心的办好。所以,十余年来,他在衙门里人缘好,脸面大,在杭州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可是现在,一向春风得意的孙孝忠,脸上却愁云密布,满是焦虑。
稍后,轿子停在了孙府。从外面看,这就是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宅院,但是进到里面之后,却别有洞天。
穿过门房之后,眼前豁然富贵逼人。假山流水,奇珍异草,一个宅院富丽堂皇得好似江南名院。
沿路,低头前行的仆人们纷纷见礼。这些仆人中,不少都是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随便一个拉到人市上,都是大价钱。
孙效忠板着脸,进了三进后院。
江南冬日,温暖如春。妻子李氏正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悠哉的拿着碎糕点,喂着池塘里的锦鲤。
“老爷回来了!”李氏五十出头,保养得当,看着不过四旬年纪。
她是原萧山县令的女儿,家里在杭州一带也颇有关系。各衙门里基层的小吏,她家里都说得上话,办得了事。
孙效忠点点头,“小畜生呢?”
李氏不悦,“哪个小畜生?”
孙效忠立眼,“你生的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