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时没有拆穿,安坐一旁道:“大人有话还请直言,下官洗耳恭听。”
郭自贤用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听说你近日又出城去看亡妻。”
宋卿时垂首,“我……”
“你不必如此。”郭自贤抬手制止,“你惦记亡妻,可见你是个有情人,若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我倒不放心将小女交给你。”
宋卿时眸光微动,没有开口,空气短暂的凝滞。
郭自贤捏起茶盏,阴声道:“但有情归有情,孰轻孰重你应当分明。”
宋卿时垂首听训,“大人教训得是。”
郭自贤施完威,接下来便该施恩,“年后开印,你等着升迁的调令吧。”
宋卿时微微抬头,“但我资历尚浅,恐怕不能服众。”
郭自贤摆手,“你今日也看见了,都察院的人一个都没来,徐则桉心高气傲,不屑与我为伍,他们是言官,我府上设宴他们理当避嫌,左右都是参,但他们参动我了吗?所以卿时,有机会就要抓住,不要管什么资历,当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没人会管你的资历,他们只会想着如何把你挤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郭府,在昏暗的巷子里穿行。
两车交汇,稍停片刻又继续前进。
“大人,到了。”小厮说完掀开了帘子。
已不是从郭府离开的那辆马车,下来的人却还是宋卿时。
小厮引着宋卿时往里走,进了门后低声说:“元辅在院中等着大人。”
宋卿时加快脚步,进院看见了临窗的身影。
“老师。”
“来了。”魏元纬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宋卿时跨入房中,借着灯光,看见一个新年不见,魏元纬又清减了几分,苍老的脸上满是沧桑,眼中却是在官场yín 浸出的威严。
“老师可有按时用药?”宋卿时关切道。
魏元纬嗓音虚浮无力,“老毛病了,无需多虑,郭自贤那边如何?”
“今日他向我提了升迁之事。”宋卿时道:“但他对我仍旧防备,许多事并不经由我手,恐怕……”
他顿了顿,继续道:“恐怕要等成亲之后才会将我完全当作自己人。”
魏元纬叹了口气,半晌才问:“事到如今,你可悔,可恨?”
房中静了片刻,许久没有听见回音。
宋卿时喉结滚动一番,开口时嗓音微滞。
“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无人逼迫于我,既决定了前路便不会退,也无路可退,老师问我可悔可恨,学生不悔,但我恨,可即便是恨,恨的也是我自己。”
魏元纬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莫要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就说出来,你还有老师。”
宋卿时垂下眼,想起了别庄上陌生又熟悉的妻子,“是,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有老师,还有我要做的事。”
“天地有正气,于人曰浩然。”魏元纬温和地说:“你选地这条路,太难了。”
宋卿时闭上眼。
如何能不难呢,可他早当不起一个正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