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穆老建议
10月28日,饶宜萝生日。
这天一大早,卢灿与爷爷卢嘉锡一道,驱车前往机场,送别穆老先生一行。
钱老在虎博一共住了八天,七天座谈讲学。
中间一天,卢灿安排明德医院给老先生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明德医院眼科主任麦欧德医生认为,老先生的身体做眼角膜移植手术,风险系数应该不会很高,当然,也有一些未知风险,譬如术后的排斥反应不可控。
总体来说,看好老先生的手术。
得知消息的卢嘉锡,欣喜莫名,甚至一度希望钱老能在明德医院完成手术。
可这一想法,却被卢灿一句话扑灭。
钱老与蒋家关系莫逆,在台北挂号的文人,他的手术需要台北备案,万一出点什么纰漏,卢家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卢嘉锡想了半天,最终闷闷不乐地将这一想法生生抹去。
钱老对于卢嘉锡而言,是有知遇之恩的。
卢嘉锡在三十年代初来港,二十来岁的他曾在货栈做书写先生,战乱期间,在大东电报局做抄报员,也是在这一时间,他认识卢灿的奶奶。
如果不是遇到钱老,兴许卢嘉锡一辈子就只能混迹底层社会。
1951年前后,新亚书院因为资助人王岳峰先生的破产而陷入经济困境,钱老经常前往电报局,给台北的故友发电报求援,几乎每个月都要跑几趟。
也就是这一过程中,钱老发现这位抄报员的字,写得很漂亮,两人遂即交谈起来。交谈中,钱老又惊讶地发现,抄报员不仅字写得不错,谈吐不俗,学问也不差,还有一位欧洲媳妇。
于是,钱老不仅将卢嘉锡特招为新亚书院教员,还让卢灿的奶奶也加入到学校。
不管钱老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为了“省钱”——卢灿的怀疑,此举确确实实,让卢家摆脱社会底层,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学院讲师家庭。
这就是命运学中常被引用的“贵人相助”。
所以,卢嘉锡心中一直念着穆老的好处。
相对而言,卢灿对穆老就没那么深的感恩,充其量只是一位较为尊重的长辈。所以他很轻松的说出“卢家不应该为穆老可能出现的危险而背锅”这种话。
当然,并非说卢灿刻薄寡恩,而是基于现实。
卢灿自认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这八天,几乎天天陪在穆老身边。
当然,他的这番做法自有目的——除了穆老讲学,还以敬仰的语气向穆老请教不少当年文人名家的逸闻趣事,其中又以燕大诸多教授为主。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穆老从1937年抵达大后方之后,在那里潜心教学八年整,对京师所发生的事情,也算不上很了解,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穆老和燕大的几任校长都很熟,说起与司徒雷登、吴雷川、陆志韦等人的旧事,老爷子依旧口若悬河;不仅如此,老爷子与燕大图书馆馆长洪煨莲、燕大总务长蔡一谔、文学院院长周学章等人也很熟。
再如鸟居龙藏,穆老对鸟居龙藏的评价相当高,认为这是一位能摒弃民族藩篱的真正学者。
对此评价,卢灿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别看只过去三四十年,可当年的那段历史,已经很难说清楚,太多的东洋文人打着“亲善”的旗帜,在中国大地上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最着名的例子莫过于内藤湖南。
这位绝对是近代东洋最出色的汉学家,绝对的宗师级学者,与国内诸多文人学者交好,其学识甚至为人,都备受国内同行推崇。
可他干了什么事呢?单说一件就足矣——满洲国就出自他的手笔!
有很多事已经说不清,很多人不能只看表面。
当然,这种想法卢灿只能憋在心底,不足以为外人道。
启德机场贵宾通道入口处。
卢灿的车辆汇合虎博送行的车队,两位老爷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嘉锡,你也老了,何必跑这一趟!”
“素书公,正因为我们老了,所以才来啊!”
卢嘉锡的一句感慨,让周围的人忽然鼻子一酸。
是啊!正因为老了,见一面少一面,所以才要多相见。
钱老却笑着拍拍卢嘉锡的手背,笑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後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啧啧,这一刻,卢灿对穆老佩服的五体投地,面对生死,老爷子真的很洒脱!
这是李白的《拟古·其九》,也是李白的生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