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表是十九世纪末兴起的玩意,卢灿蹲下来看了几眼,遂即起身。
蒂姆却在一台有着浓郁伊丽莎白风格的鎏金座钟前蹲下来,看他模样,似乎很感兴趣。卢灿连忙在他肩膀上压了压。
刚一起身,蒂姆就低声问道,“怎么,这座钟有问题,假的?”
典型的外行话,卢灿一笑,“座钟这东西有什么真假?不过,这台座钟是北宫门造,民国初年的,没多大价值。”
“北宫门?”蒂姆根本没听说过。
相比于东晓市和潘家园等鬼市,北小市的洋货比较多,也就是清中期以后兴起来的西洋玩意。
东晓市还有另一个特色,那就是高仿精仿特别多,可不是潘家园摊位上的粗制滥造仿品,其仿制手艺传承自“北宫门”。
“北宫门”并非流派,而是指明清两代聚集在紫禁城北门附近的手艺人。
从明朱棣落户紫禁城开始,这里就成为天下珍宝聚集地,无数的能工巧匠被明清两代的皇室召集,为朝廷服务。紫禁城南边的端门为朝廷大员及皇室的出入场所,而作为身份不高的匠人,只能从紫禁城的北边门进出。因此,紫禁城的北门附近,就成为这些工匠的主要活动区。
这些能工巧匠,能做真家伙自然也就擅长仿制,尤其是在清末到民国这段时间,匠人们生活不易,北宫门所产出的赝品,让无数古董商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刚才蒂姆所看的伊丽莎白风格座钟,倒不是赝品,而是北宫门的钟表师傅,按照宫廷中某一台西洋钟表,重新制作了一台风格近似的座钟。
这件东西,严格意义上不算仿制,只是六七十年后,被别有用心的售卖人,将其当成伊丽莎白时期的朝贡品来售卖而已。所谓伊丽莎白时期风格,指的是欧洲十七世纪初,以英国皇室为代表的超古典装饰风格,传到中国的时间,大约在清初。
卢灿简单解释两句,蒂姆又好奇的问道,“你都没看,怎么发现座钟是民国的?”
“谁说没看,你拿手电筒照的时候,我溜了一眼。”卢灿白了他一眼。
和外行,有时候真的没法交流。像这种民国钟表,老鉴定师,一看包浆和老旧鎏金痕迹,就知道与四百年前老货之间的差别,根本不用仔细看。
“那两只台表呢?我看你还寻摸好一会。”蒂姆又问道。
卢灿扭头看了蒂姆一眼,呵呵,似乎受到自己的影响,最近一段时间,蒂姆对古董古玩也有了相当浓厚的兴趣,原来历史上可没听说,这也算改变吧。
“其实,那两只台表还算可以,是清末广钟的手笔,是真货。只是,价值不算高,而且咱俩刚开始逛,现在就带上,不方便。”说这么多,其实是卢灿没看上,那两只台表虽然是真货,可毕竟只是民用品,即便增值,也没多少空间。
蒂姆却不嫌弃,嘿嘿一笑,“广钟真品?那我给带上。”
如北宫门一样,广钟也是一种统称,指的是清朝广州钟表的工艺。
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爷,都很喜欢西洋钟表。
康熙就曾多次下令,要求广东总督、巡抚定期汇报来华的商船动向,查明搭船来华的洋人中有无“有技艺之人”,若有,就要为其“捐银制衣”,护送进京,为宫廷服务。就这样,一个个欧洲着名的钟表大师在广州登岸后,被官方好吃好喝好招待,再护送进京,服务于宫廷的钟表坊。
祖孙三代对西洋钟表的痴迷,在广州掀起了一股持续百年的西洋钟表热,也促进广州钟表业的蓬勃发展。中国第一家自制钟表行,为康熙四十二年,英国着名钟表师傅詹姆斯·纳德尔在广州创办,开创“广钟”先河。
早期的广钟,技艺水平还是很高明的,十三行曾经用“广钟”冒充“西洋钟”向皇室进贡,以此减免负担。但这一招,在乾隆十四年(1749年)被内务府识破。
乾隆明示两广总督硕色,他本人对此事忍了很久不想再忍:“从前进过钟表、洋漆器皿,并非洋做!如进钟表、金银丝缎、毡毯等件,务是在洋做者方可!”
乾隆训斥对象,是十三行之一,潘家的同文(孚)行潘启、潘有度父子。
经此一事,广钟自然不能再列入进贡名单,不过,相比较西洋钟表,广钟的价格只有其三分之一,因此,广钟在民间颇受欢迎。
刚才卢灿所看的两只台表,就是清末广钟的民用之作。
其造型还是颇有创意的,工艺水平也不错,表膛的珐琅略有些薄,不过颜色依然很靓丽。
两只台表,被蒂姆以一百外汇券拿下,带回香江,请钟表师傅除尘清理之后,应该能卖个三两千港纸。算是个小漏。
看蒂姆美滋滋的模样,卢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有钱还为这点便宜而得意。忽然,卢灿警醒起来,自己整天忙碌于商事,似乎已经慢慢淡忘了古董行最纯粹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