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城有一座传奇所在,那就是天一阁。
作为香江文博圈的知名人士,天一阁,他自然要去的。不仅他,连听闻其名的田乐群和温碧璃,都觉得这是一片文晖之地,应该走一走,她俩也各自换上素净的衣服,陪同卢灿一起。
天一阁文物保管所邱嗣斌所长,带领一干员工,站在古朴院落广亮大门前,看到车上下来的一男两女,愣了愣神——他听说过卢灿很年轻,可见面之后,依然吃了一惊。
年轻男子一身合体的中山装,腕扣风纪扣一丝不苟,身材纤瘦高挑,严谨干练,有点民国学子味道。身边的两女,一位着亮色兰花旗袍,略显丰腴,已有贵家少奶奶的富态之美;另一位身材更好一些,着月白半袖长裙,更显俏丽。
这三人的形象与他想象中很不一样,丝毫没有印象中香江人的浮躁之态,但又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印象高度重合——这才是书香家族的传统风范。
好在他反应很快,下了两步台阶,笑着迎上来,“欢迎卢先生,两位夫人光临!”
“邱老,叨扰了!自从上次家祖与您见面,回家之后屡屡提起邱老,直言邱老在明清史学、江南人文风物研究、古籍善本、碑帖拓本等方面的研究,独步江南!”卢灿上前,笑容殷切。
“令祖卢老先生……实在太过奖了。”邱嗣斌连连摇头,“我只是研究一些个不入门的江南小令(词牌)、稗官野史、人物小传而已,当不得卢老先生的夸奖。”
邱嗣斌此人,称得上当代中国江南风土人情方面的考证专家,他的研究切入点,并非正史,更偏向于明清时期的江南风俗、江南文人考据等,很有特色。
1978年,浙省文化局成立“天一阁文保所”后,邱嗣斌是第一任所长,他在这个位置上,会一直做到1996年,可谓天一阁研究第一人。
彼此客气一番后,邱嗣斌带领卢灿等人走入天一阁院中,亲自担任导游。
跨过那道门槛时,卢灿不禁举手轻叩它那漆成暗红的重门——这扇门,承受着四百多年的岁月侵蚀,也成就一种极端艰难的文化传奇。
天一阁的创始人范钦,嘉靖十一年进士,官至正三品兵部右侍郎。
此人一生喜好藏书、字画,为官期间,倾力收集各地的公私刻本,政书实录,地方志,诗文集锦,科举士录等等。
嘉靖三十九年,范钦退隐还乡,建“东明草堂”贮藏其书。
隔年,又逢丰坊丰家出事,范钦便出手将丰家的“万卷楼”残书买下,新建范家“天一阁”,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义。
提天一阁,不得不提丰家的“万卷楼”。
这又是一段藏书家的传奇。
甬城在历史上有四大历史源远流长的家族,分别是史、郑、楼、丰,丰坊的家族就位列其中之一。
甬城丰家藏书的历史要从其先祖丰稷算起。
早在北宋中叶丰稷,就担任朝廷的外交特使,先后出使过高丽和辽国,后来因与奸相蔡京关系搞得很差,官位越降越低,最后干脆回宁波老家藏书着书。
南宋教育家袁燮,曾评价丰稷:除了收集书籍用以阅读外,没有其他爱好。
从丰家祖先定居宁波直到丰坊,共经历16代,历时470多年,堪称史上传承最久的藏书家族。中间虽多有变故,可大体上还算平安传承,传到丰坊这一辈,万卷楼已经藏书过五万卷。
再说丰坊。
丰坊,字人叔,别名丰道生,明中期藏书家、书法家、篆刻家,嘉靖二年进士。
《清稗类钞》记载载:“丰道生高才博学,下笔数千言立就,十三经皆别为训诂,钩新索异。家有万卷楼,藏书甚富。书法五体并能,尤善草书。工篆刻,善画山水,不师古人,自成一家。”
这是一个很有才气之人。
丰坊比范钦大十四岁,在丰坊已经高中进士,意气风发去京城做官的时候,范钦还只是个中学生,在家里为前途埋头苦读。
早在范钦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就很仰慕丰坊的才华,羡慕万卷楼里的藏书,曾经登门希望丰坊允许他抄录其中自己喜欢的书籍。
丰坊对于这位爱书的晚辈也颇为赞许,同意了他的请求。
几十年后,范钦也退休回家,建起了自己的藏书室“东明草堂”,出于对丰坊的崇敬,特地请丰坊为自己的书屋写《藏书记》以示纪念。
此事见载于范家《天一阁辑录卷》中。
可见,称范钦为丰坊的粉丝也不为过。
丰家因为受嘉靖朝“大礼议事件”影响,先是丰坊的父亲丰熙,被贬黜到闽地一处防卫所,丰坊自己则先被降职,后被打发到金陵担任闲差。
灾祸接踵而至。
先是丰坊的父亲丰熙,客死他乡。
紧接着,丰家卷入另一场嘉靖年间比较严重的纷争——“争贡之役”,丰坊几个兄弟先后过世,丰家竟然只剩下老母亲一人,守着祖宅。
就在丰坊准备辞官回乡时,他唯一的儿子丰莹因病去世——传承十六代的甬城丰家,一时间竟然面临“绝后”的忧患之中。丰坊不得不从远房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来延续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