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已经低头重新收拾棋局。
谭老不懂英语,没听明白两人交流什么,可他懂世故,琢磨出个大概,笑眯眯看了卢灿一眼,将手中的棋子往卢灿手中一塞,“阿灿,你上,替我教训教训这个鬼佬。”
说完,他把卢灿拉到座位上,三言两语,算是化解卢灿的尴尬。
卢灿抬头朝对方笑笑,“伯格鲁恩先生,爷爷让我陪你下一局,没问题吧。”
海因茨已经摆好他那一半的红子,胳膊搭在桌边缘,看了卢灿一眼,微笑点头,“行!”
虽然卢灿也是个臭棋篓子,可是臭棋篓子也分三六九等,他的棋艺要比谭老高明那么一丢丢,倒也不惧海因茨,执黑先行,开局士角炮,跳马、出车,很快形成大兵压境之势,抢得先手。
海因茨的象棋水平,其实也就那样,不过,他的长考很多,下得很慢,因而,棋到中盘,就开始变得僵持起来,局面被海因茨一点点扳回去。
谭老在旁边急得跳脚,“兑子,阿灿,和他兑子!”
中盘僵持,最常用的破局方式,就是兑子。棋子越少,对手的图谋越容易看清楚,和局的可能性也就越高。这是一种立足于不败之地的下法。
很明显,谭老这是在担心卢灿会输。
眼看棋局落入下风,卢灿从善如流,先是兑车,再以一炮一马兑掉对方的双马,棋局瞬间进入残局阶段。卢灿有车马炮,士象全,海因茨有双炮一车,多一卒,残相。
海因茨抬头看了卢灿一眼,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兑得如此干脆,他再想赢下这一局,机会不大。
不久,卢灿抓住机会,再度兑掉双方仅存的一只车,还捎带着将对方的残相吃掉,现在基本上可以宣告和局。
又经过一次长考之后,海因茨投子,双方和局,笑道,“你的棋艺,比你爷爷的,不差。”
还没等卢灿答话,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低头在海因茨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卢灿隐约听到,对方在向海因茨介绍自己。
工作人员如果连这点情况都打探不到,那就是失职。
果然,海因茨再度看向卢灿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同。
他微笑着,隔着棋盘递过手掌,“卢先生,刚才很抱歉。我是海因茨·伯格鲁恩,你的事迹,我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很高兴认识你,伯格鲁恩先生!”此时,卢灿已经从刚才的尴尬中走出,抬手与对方握了握,笑道,“去年在纽约,曾经见过有关于伯格鲁恩艺术馆的报道,刚才见到你时,还以为认错人。”
海因茨哈哈一笑,他被卢灿说得有点尴尬。
小小的“补偿”一下自己刚才受“伤害”的心灵后,卢灿主动撇开话题,笑道,“伯格鲁恩先生的象棋水平不弱,很好奇,你是跟谁学的?”
海因茨摊开手臂,表情遗憾,“那还是我年轻时在德国一家报社上班,一位华裔员工教会的,让人悲伤的是,我竟然完全不记得他的中文名字,只记得他的德文名字,好像叫做波拉特……还是波拉德,很聪明的一位华人。”
田德望先生的德文名字,就叫波拉特·艾德旺。
其实,田德望教授,现在是北大西语系德语教研室骨干教授之一,同时还是社科院的在职院士,与虎园博物馆有很深的交集——虎园博物馆与社科院联合立项的“欧美文学重译工程”中,田德望教授就是项目研究导师之一,负责意大利和德国版块的文学编译工作。
可惜,海因茨不记得他的中文名,否则很快就能联系上。
海因茨的唏嘘感慨,很快就过去,他又振奋起来,拿着一枚棋子捏着,“中国象棋真是一项神奇的游戏,让人着迷。去北美之后,我偶尔也会去唐人街,寻找棋友对弈。”
两人聊了会象棋,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收藏。
卢灿了解海因茨,知道对方的价值在哪儿——海因茨收藏的近现代欧美艺术品,绝对是虎园博物馆欧美艺术短板的最佳补充。
和欧美人说话,要直接了当。今天与对方对弈一局,也算有了交情,因此,他微笑着提议,“伯格鲁恩先生,你的私人艺术馆中,拥有数量不菲的近现代欧美艺术品,有没有转手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这个要求都有点唐突,卢灿又微笑着补充一句,“我们两家私人博物馆,举办长期联展活动,也可以考虑。”
很多时候,有枣没枣打三竿,往往会有惊喜。
海因茨并没有当场拒绝卢灿,而是提出邀请,邀请卢灿前往伯格鲁恩艺术馆做客。
这预示着,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