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四年,按照赋税轻重,将天下州县划分为繁简二等。隆庆元年,老夫又和杨虞坡,按照大小、繁简、冲僻、难易四项标准,将州县重新划分上中下三等,可供你参照。越是大、繁、冲、难、边之县,越要拣选年力精强、才气超迈、兼通武事者担任。并明言若能保境安民、扶穷惠困,使百姓安居乐业者,必可优先升迁!若有特着奇绩,超擢知府亦无不可!”
“而且还要规定,日后为兵备、为巡抚、为总督者,都必须起自州县。没有干满一任亲民官的,休想封疆一省!”高拱越说越大胆道:
“这样不用几年,就能彻底扭转州县疲敝的局面。甚至你别的不干,只把这一件事办好,就可以得个‘中兴贤相’的美名了!”
“这阻力之大,也可想而知啊。”张居正不禁唏嘘道。
“是阻力大,但比起打击兼并,削除宗藩来,已经是很轻松的了。”高拱看他一眼道:“要想减轻阻力也有办法,就是以身作则,先把阁臣选任之制给改了!这也是我给你的第二个建议!’
“群僚会推、皇上御批,有什么问题吗?”张居正心说好家伙,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
“这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阁臣的候选资格本身。当初内阁只是为皇帝主管文翰、兼以咨询的机构,故而要以翰林官充任大学士,这本无问题。但时至今日,内阁以成政事堂,阁臣虽无宰相之名,却行宰辅之实。比如你张叔大被人家叫张相公,不就是被视为宋朝的宰相吗?”
高拱沉声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翰林是词臣,打交道的是文章典籍。宰相却是要平章政事、燮理阴阳,两者不说风马牛不相及吧,但‘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也是舍本逐末!更阻塞了那些非翰林官员的宰辅之路!”
“元翁,非如此,你我怕是也当不上大学士啊。”张居正苦笑道:“未免要被詹翰同僚目为过河拆桥啊。”
“那又算得了什么?老夫这也是逼着他们走出台阁,故纸堆里是学不来治国的!”高拱满不在乎的一挥手道:“再说,非翰林官员肯定是支持的。以往他们既无宰辅之望,自不为宰相之学,只关注一部一省之具体事务,当然难出相国之才!所以应当去掉这层障碍,为阁臣设置更高的标准,比如要既在地方上担任过督抚,又在朝中出任过七卿的,方有资格入阁……”
张居正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高拱的改革蓝图如此宏伟!比他之前跟自己谈及的,要深远太多了。
之前,高拱于吏治只是小修小补。比如,推兵部官员重选特养之制,增设两名兵部侍郎;推刑部官员久任之法,以减少冤假错案;重订户部理财官选任之制,欲增设海运衙门之类……张居正还以为他治大国如烹小鲜,怕步子太大扯到蛋呢。
现在才知道,原来扯蛋的还在后头呢。只是没跟自己讲罢了。
也许是怕把自己吓得打退堂鼓?还是原本就不打算让自己参与吏治改革?亦或这些是他敢想不敢干,一股脑丢给自己图个嘴痛快?张居正脑海中转过数种猜测,面上不动声色问道:“还有一条呢?”
“第三,就是改革言官制度!科道言官实在是最坏的制度,大明若亡,必亡于言官!”便听高拱厉声道:“朝廷任由他们风闻奏事、不必担责。他们便可不考究事实得失,国家利害,只求一鸣惊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多用几个排比,多提一提祖宗,就是卫道雄文!然后互相捧臭脚,籍此崭露头角!却丝毫不顾国家大事,被他们破坏了多少!”
只听高拱深恶痛绝道:“值此蜩螗沸羹、国事危难之际,当事者本当有所建树、全力为大明寻一条出路的!然而稍为更变,便招致言官肆口参之。朝廷以言路所在,又不能不加以容纳。结果半途中梗,最终一事无成……”
张居正对此深有同感,虚心请教那该如何去改?
高拱正欲讲出他的方针,忽听阁中响起一声欢呼:“陛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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