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则是宗室近亲中的男子。首席坐的是怀王和永王。
怀王轻袍缓带,桃花眼微眯,细长的手指捏着一盏莹白玉杯,正自饮自酌。
上辈子,杨芙和他并无来往,只知他曾和楚莞有段震惊京城的恋情,怀王先是认楚莞当妹妹,后又和她两情相悦,碍于皇帝和李夫人,终究没能把楚莞娶回王府。
结果到了楚莞下嫁江砚那天,怀王仍以哥哥的身份送她出嫁,楚莞嫁衣如火,怀王着紫衣,亦步亦趋跟在轿侧护送,此事引起全京城轰动。
因此,楚莞虽为江砚侧室,全府却没人敢轻视她……
永王今年二十二,已娶了永王妃,为人稳重寡言,此时周围人都在说笑打闹,他却安静独坐,眉目间多少有几分冷清。
“臣靖国公女祝太后福寿延年,国运昌盛。”在众女齐齐贺寿后,楚莞竟独自离席跪下:“臣女平日素喜香料刺绣,闲时特意为太后做了香囊拜寿。”
众女盯着楚莞,不由面面相觑,按照惯例,她们的礼物都在清辉阁登记造册,根本没人会招摇到当面送礼。
大家都规规矩矩的,这人却偏偏如此殷勤,想出头想疯了吧?
谁知太后却笑着接过那香囊,那香囊用的是素色罗锦纹,绣的是五色云霞,中有一人,身披羽衣,飘然登仙,容貌和太后有七八分相似,香囊虽小,但绣功极为精巧。
太后含笑问楚莞:“这里头装了什么香?”
“回太后,这是臣女查遍典籍做出的信灵香,香料方子也在香囊中。”
信灵香是道教极为珍贵的心香,太后欣赏的目光在楚莞脸上略作停留,疑道:“你是靖国公府的姑娘,那……你是阿芙?”
太后久不见国公府家的女孩,已认不清面庞。
“回太后,那位穿襦裙的才是阿芙。”李夫人笑着为太后引荐。
杨芙正拿着汤勺吃桂圆羹,闻言提着裙裾缓步走至阶前盈盈下拜。
杨芙今日并不如其余贵女般刻意打扮隆重端庄,她上身只着了澹澹鹅黄的绉纱,齐胸的襦裙轻纱为底,下端绣有翩飞的乳燕。襦裙两侧的长长素绢束带于胸前打结,在风中轻盈皎洁的绕袅,愈发衬的少女纯净如朝露。
其余贵女见杨芙这般模样,心里都是一惊,她虽年级尚小,身形未长成,但看那状若凝脂的脸颊,红若丹珠的唇珠,任谁都能初窥她长成后的明媚,两三年后,这必是艳冠京城的美人。
太后微露笑意,让杨芙起身,看着她点点头道:“倒也有几分姑娘的模样了。”
李夫人立刻接话道:“最近几次呈给您的青词,都是阿芙这丫头亲自抄的。”
太后闻言,向杨芙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经此一闹,倒冷落了站在一旁的楚莞。
太后看向楚莞道:“那这姑娘又是?”
楚莞脸上现出了一丝羞赫,似是不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
杨老太太轻声道:“回太后,这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刚住进国公府。”
太后立时明白了楚莞的身份,面上非但毫无芥蒂,反而主动拉着她的手笑道:“原来是国公府的姑娘,你的心意很精巧,哀家欢喜。”
上一世,楚莞博得了李夫人的好感,只顾着巴结李夫人,因此对太后的寿礼也并没十分上心,只是送了中规中矩的礼物。
这一世她没在李夫人那里讨到好,反而受到太后的赞赏,也算因祸得福。
开宴后,清媚如初春柳花的楚莞便坐在了太后另一侧,她在众人的打探目光中笑意盈盈,微抬下颌,神态俨然一等一的贵女。
只是看到太后右手边的杨芙,一丝冷笑便上了唇角,坐在太后身侧的恩宠本该独属于她,结果好不扫兴,成了和姐姐并排。
最欣慰的还是杨老太太,她养的这三个孙女都漂亮精致,如今天上掉下个外孙女,也是个得太后喜欢的伶俐人。
虽是坐在太后身边,杨芙的风头却丝毫不及楚莞的一半,太后显然更愿意和楚莞交谈,多次含笑看向她。
杨芙唇衔浅笑,乖巧的坐在太后身边吃着面前的水晶马蹄糕,压根懒得听太后和楚莞聊什么。
重生一次,她看人似乎拨开层层迷雾,愈发清晰明白。
太后今日亲近楚莞,绝不是无心之举。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后自己就是清河崔家的表姑娘,她生父出身不高,和母亲私定了终身,太后自幼时便被寄养在显赫的外祖家,当时进入东宫做侧妃也是用的崔家女身份。
即便生育了皇子,当上位高权重的太后,太后依然在意自己的出身,唯恐别人说她不是崔家的正经小姐。
因此见到楚莞这般身份的姑娘,自然会抬举。
可那又如何呢?太后最是个寡恩的性子,她和祖母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可当皇上因怀王失子之事下旨审问国公府上下时,太后却没过问一句。
杨芙记得当初如抓救命稻草般抓着太后的手,哭着道祖母年迈,身边没有人照顾,求太后开恩让她进家门看一眼。
任凭她哭哑喉咙,太后也只是厌烦地挥挥手,说了句:哀家倦了,你跪安吧。
而她的丈夫江砚,非但没给她任何安慰,还懒懒地道:“你们家吃了什么迷魂药,非要巴结永王!死一个杨琴昭不够,如今怕是整个国公府都要搭上了!”
从那一刻,杨芙便明白,皇家的恩宠,丈夫的恩情,都是好看的花样,顶多迷迷人的眼睛,却是最不能依仗的!
她此次宫宴最大的心愿,便是护小姑姑周全。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月挂树梢之时,楚莞柔柔向琴昭开口道:“小姑姑,我喝完酒有些头晕,你陪我去消消食可好?”
她本该叫琴昭叫小姨,却随着国公府的姑娘叫姑姑了。
杨芙的心登时一跳,频频向小姑姑使眼色。
在赴宴前,她就再三告诉小姑姑不要和楚莞一同离席,但因为她说不出原因,小姑姑便只把这当作孩子的戏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