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泛白,透出熹微的晨光。一名素纱女子在河畔轻盈的舞剑,曼妙的身姿随风摇曳。轻风拂过她的面纱,发丝在空中飞舞,衣袖随风翻飞,灵动之姿犹如仙女下凡尘。未见其面纱之下的容颜,单是这份气质芳华,就已让人看得呆了。只见这溪流从后山之上穿流而下,清澈可爱。养育得岸边的草地也焕发着勃勃生机,青翠可人。树木多为高大巨伞状的古木,空旷幽静,实在是个习武的好地方。“咚,咚,咚……”晨钟敲响,一名身着淄衣僧袍的道姑出现在素纱女子身后,静静地看着少女舞剑,眼睛里含了不知名的情愫一转即逝,面带着慈爱的微笑。道姑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并无老态,高雅贵气之态浑然天成。若是搁在富贵人家怕也是一名中年美妇。悠远的晨钟鸣响传来,女子停了下来。转身看见道姑立在那里,便飞奔过去。她扑至道姑怀中,乖巧地道:“师父!您怎么来啦!”道姑慈爱的抚着少女的发髻,满意的道:“苓儿,你的武功已经练得很不错了。”复又长叹口气:“是时候到了啊……”“师父为何而叹息,是什么时候到了啊?”少女乖巧的问道,一边随着道姑离开小溪岸边。道姑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向前走着。少女见师傅避而不答她的问题遂不敢追问,只好又开口道:“师父,您吩咐我绣的那条精刺花纹腰束带我已经完成了,按照您的吩咐镶上了那颗紫玉珠。”“嗯,等下拿过来为师瞧瞧。”道姑回道。少女略微见师父今日举动不同寻常,欲言又止的样子,遂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吩咐。道姑顿了顿终是开口说道:“今日你不用去做早课了,丞相府会有人来接你下山。如今你学艺已精,倘若离去,为师也放心不少。今日便看看你音律掌握的如何。”少女木讷的点了点头,不是对这个消息的震惊,她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罢了。两人从草地穿出小山谷,从后门进入大殿穿过抄手游廊,步过厢房来到禅房中。只见这里摆设极为简单,大大的“禅”字下是一座硬榻,一方矮桌,两旁是书架,书架上各类书籍极多,包罗万象,由此可见师太的个人修养也是极高的。道姑进入禅房后盘坐在硬榻上,双目微磕。少女便去取下琴来,然后点燃一盏檀香。这是琴者的习惯做法,抚琴必燃香以伴之。一为了营造肃穆的气氛,再者为清神醒脑,是以檀香为最佳。少女首先坐下,闭目感受檀香穿梭,让整个人的身心达到合一的境界。然后双眸微张,开始抚琴,“师父,我抚《楼兰》吧。”道姑点了点头。此刻少女内心夹杂着对师傅及山中姐妹的不舍之情,父亲召令不得不服从之情,以及日后生活孤寂迷茫之情,五味杂陈。将曲子抚得“如丝如缕,如泣如诉,不可断绝”一忘情,竟歌出了《楼兰》词,本来就忧伤的曲子更显悲凉。“楼兰葳蕤,结为玉树枝……”道姑此刻闭着的双目中已是暗流涌动,只是兀自忍着。直至少女一曲抚毕,抬头见道姑尚在闭目。“师父”少女叫了声。道姑内心叹息:“姐姐,怎么办?该来的还是来了,清儿没用,连你唯一的骨肉也保护不了。清儿这么多年来苟延残喘,唯一能做的就是教会苓儿更多更多的东西……”道姑缓缓平静下来,开口道:“苓儿,为师亦不忍你离去,从小你便随为师在这紫庐山上修行,但毕竟你是丞相之女,我亦阻止不了。你父亲前些日子派人捎信来说,如今你已十四岁,明年便及笄了。因此我也不能留你,莫要怪师父狠心。日后的道路为师无法再护着你,你要自己去走,前路艰险,你可明白”“徒儿明白。”少女沉声郑重地答道,随即跪在地上,给道姑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把面纱打开吧。为师最后再看看你。”道姑叹道,少女随即将别在发髻的面纱扯下,露出一张倾城的容颜: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口不点朱丹而红,眉心那点朱砂更是相得益彰。道姑抚摸着少女的脸,似在回忆往事般,喃喃的道:“真像你娘啊!”少女一听到师父说起自己的娘亲,便集中了十二分的精神,希望师父讲下去。从小苓儿便在师父身旁长大,不曾有过母爱,都是师父对她悉心照顾,感情深厚。但只要一说起娘亲,师父便开始回避。道姑似是看出了少女的心思,为了不让她多想只好道:“你娘亲事情,日后你自会知晓,如今你要切记,不可在人前展露你的容颜。”道姑缓缓说道,心底却还是沉了沉,姐姐,你会希望清儿这么做的吧!“弟子一定谨遵师命。”苓儿郑重的承诺道。“好了,把你做的紫玉腰带拿来。”道姑松了口气说道。苓儿微微点头,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返回到禅房。道姑已等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条与苓儿一样但颜色为碧色的腰带,而上面镶着一颗碧玉珠。道姑对少女制作的腰带很是满意,将手上这条也递与她。“苓儿,为师没什么好送你,但你下山后会有不方便使用剑的时候,然危险往往无处不在,为师将这紫碧双带送予你。为师这条碧玉带与你手中的紫玉带其实是以天蚕丝为材料,奇玉为镶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上好兵器,表面是腰带,实则为软剑。使用时将真气灌入,便可使剑伸直,玉,至坚至脆者,便是攻击的主要点。你带着防身吧,下山后凡事切莫大意即可。”道姑沉吟许久,终是又开口说道:“苓儿,其实为师不让你在人前露出相貌是因为你与你母亲太过相似,但你母亲身份特殊,不便引起十几年前的争端,发生太多事情,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日后你自会知道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记住人心叵测,下山后你定要事事小心。”“师父!”门外一淡黄衣裳,面容姣好的少女叫道,“有客人来访,是丞相府的苏管家。”道姑听到那‘苏管家’三字时说话的声音不自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姑回应门外的少女道:“先让你大师姐代替为师接见客人,我随后便到。”“是,师父!”门外少女应声后飞快走了。道姑接着对苏苓说道:“苏管家名苏钱,是你爹的心腹,也是丞相府的大管家,但是丞相府的任何人包括你爹你都不可太过相信他,若是可以的话,你要学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莫要受了他人牵制。”可谁曾想过最不愿受牵制的往往却受了牵制。“好了,走吧。是时候去见见苏府的人了。”道姑与苏苓来到大厅,映入苏苓眼帘的是一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然而此人气宇之间并不像是个下人。是了,能被丞相器重为家中管家也是当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的了,想必这便是苏府的管家苏钱了。道姑却是早认得他的,他不就是……就是……唉!十几年已经过去,各自容颜都有了变化,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况且这里这么多弟子在此,故道姑敛尽所有心事,表面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看着苏管家。只是心底悲凉的寒意升起,自己的心不是早已死寂了么,那为何见到他还是会跳动。道姑极力敛定心神,疏远有礼地道了声“劳烦苏管家上山接爱徒苓儿,费心了。”苏钱听她如此说,却是无了十几年前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她大概是不恨自己了,原谅自己了的吧。但她的疏离让他微微不安,如绵在刺地扎在心上,让你挠心挠肺地时时刻刻疼着。心底自嘲苦笑,这也是自己自作自受:“清儿,你又何必如此……”但嘴上也只好平和地回应道“应该的,这是丞相大人的吩咐,况且这二小姐也是日后的主子,属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苏苓亦是恭敬有礼地道:“日后多承苏管家照顾了。”苏钱今日见了故人,心里是高兴的,连常年如刀削刻的脸也有了柔和的线条。虽别人不知这个中曲折罢了,道姑却是知道的,但她依旧素了面对着苏钱的举动,不予任何感情去辩驳。苏钱双掌一击,外面便有仆人和丫鬟鱼贯而入,捧着许多银锭和布匹,苏钱兀自尴尬地搓了下手,笑着开口道:“这些是丞相赏赐紫庐山的,为谢清儿多年来对二小姐照顾有加,实是辛苦。”道姑却未曾回应一句。苏苓却暗自纳罕,这管家对师父的称呼也好生奇怪。心下顿时半分了然,半分疑惑,但师父没有说话,她只得将这疑惑吞进了心里。苏钱顿了顿只好无奈道:“这里是你的清静之处,我本不便多扰,这就接二小姐走了。”道姑点头,转过身去,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不忍回头再看一眼。苏苓虽对这里有万般不舍,也只得随苏钱离开紫庐山,回到丞相府去。走出大厅,来到门外,早有两顶轿子停在那儿,一顶颜色艳丽在前,一顶颜色暗淡的在后。苏钱首先替苏苓打开前面轿子的门帘,苏苓坐上去,苏钱放下门帘也挡了苏苓的视线。他再回首望向道姑时,只见她早已转身走远,心底苦叹:“清儿,当年你亦是这般决绝,为何你就不曾问问我,只要你问问我,我就……”“唉!”苏钱叹了口气,掀开帘子坐上后面的轿子,吩咐下了山,苏苓掀开窗帘再看师父一眼,不知她看的是哪顶轿子,只知她是在挥手,便不忍再看,轿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