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忱呼吸一滞,身子猛然跟着僵直了下。
“退婚的缘由我现在并不想问。”她垂眸,凝着他腰间玉绦,缓缓道:“这个问题,你也不必现在就回答我,如果退婚,并非是你真心的话,到时我自会问你缘由。”
“但如果你是真心想退婚,那么往后,我再不会歪缠于你。”长睫上掀,斑斑点点的光影衬下,只听她声色轻柔却坚定道:“所以我要你想清楚,再作答复。”
以退为进,还是儿时师承于他。
……
端绪尚在游离翻涌,面前徒然罩了一抹阴影下来,姜柠扯了扯嘴角,帕子都懒得拽下来,“陆掌柜,信不信我一把火点了你这铺子?”
因为蒙着帕子在脸上,她说话声音都有些闷闷的鼻音,格外软糯。
陆绍人妖魅地“哟”了一声,斜挑起一侧的眉峰,捏过锦帕微掀了个角儿,露出她色泽嫣红的唇,“我小心肝儿,这么大火气呢?”
他双手撑在姜柠两侧,将身子压得更低,勾唇邪笑了下,“铺子点了,你也当不上掌柜了。”
姜柠一把将脸上的帕子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逼迫得她半闭了闭眼。就在这时,面前的男人蓦然一把攥住她撑着头的皓腕,“啧,这般花朝月夕的美景儿,”
他手上一用力,将她扯近了些:“不亲一下,太浪费了。”说着,陆绍人竟真笑着低下头来。
姜柠迅速抬手,牢牢地一把摁在他肩头,撑开两人间的距离。
睁开眸子,余光瞥过一抹匆匆跑开的黄色纤影儿,微微一笑,“好了,戏散了。”她几乎习以为常,不见一点儿惊慌,甚至连头都未曾偏开一下。
用姜柠的话来说,陆绍人就是个处处拈花惹草的下流胚子,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往往勾了人家姑娘到手,不出三天就不合心了,又懒得费口舌跟人家解释自己的下流习性,遂直接拎了姜柠来演演戏,将那些花红柳绿都索性气跑。
就像刚刚跑开的那抹黄色纤影儿一般。这样寡情而粗暴的行径,非陆绍人莫属。
“陆掌柜,常在河边走,小心湿鞋啊。”她撇了撇唇角,笑着揶揄道。
只是往日不曾觉得,此刻却不知怎的,见姜柠这副一点不害怕的样子,陆绍人心里莫名就不太舒坦。
“躲都不躲,不怕我真亲你?”陆绍人邪痞一笑,语气里漫着些不太服气的意味。
“你不敢。”并不习惯两人间这样近的距离,姜柠撑在他肩头的手一用力,将他的身子推离些。
她一双迤逦的桃眸直望着他,并无挑衅,只是笃定。
“男人激不得。”陆绍人低头笑了一声,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继而狭长的眸眼眯起,半威胁道:“不懂吗?”
姜柠笑哼了声,纤腕在他掌中猝然狠狠地转动了下,力道大得陆绍人都怕她伤到,这才松了手。
“不懂。”只见她整个人都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我若懂男人,唐忱现在早该答应娶我了。”
陆绍人忽而就默然了片刻,他唇角仍挂着笑,目光却紧盯着她。良久,只听他轻声唤了句:
“柠柠——”
“掌柜的,酒都装好了,可以启程了。”陆绍人未出口的话,就这样生生被跑来的管家打断。
“酒?什么酒?”姜柠好像听到什么新鲜东西,恹恹了一天的小脸儿突然来了兴致。
显然,她并未听到陆绍人轻唤的那一声。抑或是,陆绍人原本就没打算,让她听到。
“去看看?”陆绍人直起身,敛了神色,重又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问道。
陆家富甲一方,其家族的宝昌商行分辖了众多产业。大到客栈酒楼、茶馆典当,小到胭脂水粉、书铺药铺。姜柠曾研究过,陆家的产业分布的很有规律,几乎算是织了一张由南往北的大网,将京城的几大心腹街巷罩得严严实实。
当然,研究这个,并非是姜柠觊觎陆绍人的财产。而是她衡量过,长香琳琅阁正好是在这张大网的中心节点。她若真的接手这铺子,往后行事起来可不只是一星半点的方便。
这是块不可多得的肥肉,姜柠势在必得。可她想将这铺子纳入囊中,按照赌约,如今便是死死地卡在了唐忱这里。
话说回来,其中这酒业可以算是宝昌商行的一大分支。陆绍人有自己的酒庄,平日里皆自产自销。今日便是将酒庄里的部分盛夏凉酒中转过来,再从这儿一趟腿儿地拉到各个酒楼里去。
“诶,给我两罐尝尝呗。”姜柠好奇地摸了摸光滑的青花瓷罐身,猛地深吸了一大口。
嗯。香得很。
陆绍人一巴掌招呼在她后脑勺上,“一罐三百两,掏钱。”
“我要那个小瓶的就成。”她一眼就看中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墨青色玉瓶。
“你莫要小瞧了它。”陆绍人邪邪勾唇,拎过瓶身在手里掂了掂,“这一小瓶,可比那些个大罐都上劲儿大。”
姜柠当他是舍不得,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恨骂了句:“抠搜样儿!”
……
长香琳琅阁后院儿,有一片小竹林。
姜柠到底还是将那瓶酒偷了出来。她歪着身子坐在一块儿石头上,翘着腿,丰腻的素指捏着瓶口朝下倒了倒,一滴不剩。
“就这么点儿啊……”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尚有甜甜的味道。
陆绍人并没有骗她,这酒虽属花酒,入口并不辛辣,反倒香甜,但后反劲儿。
姜柠尽管酒量不算浅,也架不住后劲儿上来,脑子开始晕晕乎乎地泛沉起来。
她意识有些许涣散,整个人都仿若飘荡在鸿蒙之间,迷迷糊糊中,她瞧见不远处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正朝她走过来。
“陆绍人你这酒不行啊——”
“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