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花说:“是啊,去年它还好好的,今年湖边长出那棵新柳以后,它就好像突然老了一样开始裂皮脱枝,后来就变成了桑树。大概是原来的桑根没死,嫁接的时候,它就一直活在柳树芯里。”
又指着前面桑林间的一条直道说:“这里就是原来那条老街。”
青木的眼前便又出现了原来街道的样子,两边是大大小小的店铺,还有许多临街露天的排档,一到黄昏就特别热闹。
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叼一根在嘴里,又掏出火柴,熟练地划着。火苗停在香烟前方,将燃未燃,他却不动了。
他想起如果按地球的日子算,自己已经五年没有抽烟了,就算按他在拉姆拉的实际时间算,时空静止区的绝望时光也早已消磨掉了他的烟瘾。
点烟是下意识的动作,心里却并不太想抽。他这时才发现,他过去抽烟很多时候就是为了点火,仿佛那一团火焰和他很亲近一般。
火柴跳动的火光,让他有点恍惚。
他看见眼前的桑树忽然变得茂盛茁壮,浓密的枝叶把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枝上挂满了青的、红得、紫的饱满的桑果,隐约可见一些赤色的野桑蚕正趴在桑叶上。
他看见自己穿着一身老式青年装,搭着长围巾,意气风发地站着。他身旁的毕生花则穿上了旗袍,披着披肩,也围着花色围巾,一副柔情女儿态,唯有那短发依然显出几分精神。
他看见摄影师躲在厚厚的遮光布里,砰一声响,相机顶端冒起烟雾,闪光灯闪过刺眼的光。
接着,火柴的光焰变得剧烈起来,熊熊火光包围了他。他看见前方是纷飞的战火,炮弹和子弹从黄浦江上呼啸而过。身后是起火的庄园,房屋和大树在火里燃烧。
许多人影在火焰中闪过,慈祥的长者、懵懂的幼童、浴血的男人、痛哭的女人、断腿的战士、嚣张的敌人
火柴一直燃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手一抖,火柴落到地上,呲一声灭了,在雪地上融出一个小坑。一团青烟冒起来,又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火灭之后,一片残垣焦砾,只剩一棵柳树,出现在荒蔓的旧园里,彰显着这里曾经的风光。
记忆的片段到此中断,又变成了无数碎片。
青木把烟收起来,放回口袋里,沿着毕生花所指的柳营巷老街的路踢踏踢踏地走去。毕生花安静地陪在一旁,只在青木偶尔驻足时,说起这里曾经的景象,这是老李家的超市,这是武老板的面馆,这是养八哥的钱大爷的家
青木忽然站定了,指着前方空阔的地说:“这是老供销社吧?”
毕生花说:“是啊,下面就是老菜场,对面是网吧,刘疯子就是从老供销社的楼上跳下来的。”
青木仿佛看见疯子刘槐安站在楼顶撒传单的样子,在漫天纷飞的纸张里,奋力一跃,砰一声坠落地面,就落在他的脚边,忽地死死抓住他的脚踝,抬起头来,张着带血的嘴说:
“孩子们都好吧”
青木点点头说:“钱都汇出去了,好不好各有她们的命,你就安心去吧。”
刘槐安便松了手,又把手心手背一翻,咧嘴笑道:“我认得你你是那边的”
青木猛然一惊,恍惚间看见一扇神秘而守卫森严的金属大门,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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