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国当然不能像青木或者律师那样在单独的会见室里见到赵鹏程,他们见面的地方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就好像一个是银行员工,一个是来存钱的客户。玻璃是全封闭的,隔音很好,说话只能通过对话机。
他俩没有亲人,入狱后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人见面,都觉得又新鲜又心酸。
老于比以前更瘦了,头发也全白了,像个真正的老人。
赵鹏程看着看着,喉头忽然一哽咽就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压抑着的还属于人类的丰富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叫他有点不知所措。但他不愿意停下来,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了。而且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老于了。
老于没想到赵鹏程哭得这么厉害,眼睛也红了,连声安慰:“鹏程啊,不哭,啊,不哭!”
“于叔你老了哇!”赵鹏程抽噎着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于建国已经很多年没听他叫“于叔”了,眼泪也止不住下来了,说:“娃呀,我老了,我咋的都不要紧,可你还年轻涅!”
“叔,我没事。”赵鹏程抹了把脸,笑了起来。从看见老于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算是真正放下了。
“哎,我知道,我知道你没事。”老于也笑了,“所以我啥东西也没带来,我知道你好着,你不需要。”
赵鹏程听懂了老于的话,也知道老于听懂了他的话。
“叔,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以后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放心,我有人照顾着,挺好的。”
这一场会面很简短,赵鹏程甚至没有问于建国是怎么出来的。他相信,那个能把于建国从监狱里捞出来的人,一定是有能力照顾好他的。他也知道,要让于建国活得好,前提是他自己得好好活着,体现他的价值。于建国的晚年幸福与否,全在他赵鹏程的价值大与不大上。
回到工作区,赵鹏程继续干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那天又是加班,和厂家的司机一起装完货,司机给旁边值守的武警和监督他们工作的狱警发烟,也扔了根烟给他。赵鹏程不会抽烟,但还是接了过来,夹在耳朵上。
司机笑着说:“明天估计还要加班,这几天活儿紧,你们都幸苦啦!”
武警一脸严肃,虽然点上了烟,但没有说话。狱警却抱怨道:“你们也真是,哪有这么没日没夜的干活的,这幸亏是咱们这儿,要是在工厂,那工人还不得造反呀!”
司机说:“最后一批啦,做完就没有大活了,做完这批,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等着过年啦!”
狱警说:“可别,我这些人可不能没活干,你们那儿要是没活了,我就只能带着他们去和其他中队抢活儿干了。”
司机嘿嘿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让你们领导跟我们领导商量去吧。”
狱警说:“这两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刘工呢?”他说的刘工是那个验收员,过去都是验收员和司机一起来。
司机说:“厂里忙,刘工也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