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皇宫。明心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宫人鱼贯而出立在两旁,低着头谁也不敢吱声。少顷碧青搀着夏泱缓步走出,嘴角带笑:“公主,您当心。”夏泱跨过门槛,搭着碧青的手懒懒收回,一身金丝绣织的宫装在阳光下闪现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头上的金饰更是因她的动作晃得人眼瞎,甚是好看的容貌被这一衬托,反倒失了颜色。整个皇宫里,这般把黄金融成金丝线上身,穿得张扬而俗气,恨不得告诉别人,她就是个金塑的,除她夏泱再无他人。夏泱眉眼中皆是不满,才将将入睡又被吵醒,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小太监,甚是不开心。她也不做声,那太监抬头,对上她的眼,只一瞬就垂下头,心中惴惴不安,这位主子方才可是在午憩,这差事本是陛下身边的李总管吩咐下来的,若是放在往日,能得李总管吩咐做事也算他的荣耀,可今日·····想到眼前主子平日的做派,心下一虚,匆忙低头小跑过来,小心得再小心,趴跪在地上,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奴才该死,扰了公主”。夏泱不说话,他越害怕,头使劲抵在晒得灼热的青石板上,满身大汗,硬着头皮把话给接下去:“陛下着奴才请公主前去承清殿。”夏泱看着脚前跪着身子有些发抖的人,嘴角扯了一抹笑:“你叫什么名字?”天闷热,她困意仍在,难得话语轻轻的,小太监知道是在问他,心下一沉,完了,扰了公主的午憩,怕是活不了了,想着自己可能就要被处死,身子抖如筛糠:“奴······奴才······富喜。”话说完却是大气都不敢再出。“可是承清殿的?”夏泱语气有些意味不明,看着面前抖着的小太监嘴角的笑都不由得拉长了,怎么就觉得那么舒心呢,困意都快消得差不多了。富喜匍匐在地,听着公主的话,只觉如阎王索命,蓦然想起前几天一个宫婢被公主杖毙而死,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可听其他太监说的,他都能想象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血腥残暴,双眼一闭,今天...是必死无疑了。没听到富喜的回话,碧青眉微皱:“公主问话你可是听不到。”她声音抬得有些高,可富喜似乎真的没听到,整个人趴在地上更加抖得不行,恨不得自己融进地上一般。夏泱大眼一眯,笑了几声,这宫中怕她的人还真多,嘴角微扬:“富喜?打今起你就留在明心殿当差。”说完抬步往承清殿去了。碧青眼看地上趴着的人没反应,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还发什么呆愣,还不谢过公主。”说完大步追上前面的夏泱,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富喜还懵着,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只是碧青的话到底听了进去,跪着趴转身子,在夏泱就要转角看不到的时候高呼一声:“奴才谢公主恩。”待看不到夏泱的身影,明心殿的宫人才各自寻了自己的事去做,管事的林嬷嬷看着还趴在地上的富喜,到底不忍心,点拨了他几句:“你今日也是走了好运,以后在此当差可切记,公主若问话知与不知都得回,莫再当了哑巴,你也别惧,若非犯大错,蒙心叛主,这明心殿的人,公主向来是善待的。”富喜起身,才发现自己两条腿抖得路都走不了,长舒一口气,心中虽一万个不愿意在明心殿当差,但是好歹保住一条命,稳了稳心神才跟着林嬷嬷一起离开,只是想到公主留他许是以后想着法子整治自己,又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夏泱半倚在步辇上,抬着步辇的几人走得慢悠悠,一则怕颠了上面这位主子,二则这步辇几是纯金打造,实在是重。碧青跟在旁也就不用疾步而行,脸上满是自豪之情。想这宫中,唯有她家公主得陛下圣宠,就是因为陛下夸了公主一句:如日之暖,如月之清,甚得朕心,公主寝殿因而取名明心殿,更是有她的专用步辇,差人按着公主喜好,以纯金打造,别说皇后,就连太后都没这个尊荣。隔三差五,陛下总是要赏赐公主许多东西,只是无一例外,都是以公主喜欢的金子打造的。想到这,她伸手替夏泱理了理飘在步辇外的衣衫,笑嘻嘻的道:“公主殿下,陛下待您可真真是极好,这回召见怕是又有好东西要送给您了,有人又要得眼红病了。”眼睛往旁边瞟了瞟一路跟着的一个小宫女。夏泱一直假寐的眸子动了动,并未睁开,嘴角的笑都快扯到耳根,语气轻悠悠的:“就你鬼机灵?”碧青想都不想就接了话:“那可不,您没看往日其他几位公主嫉妒您的眼神,陛下对公主的荣宠,她们可是盼都盼不来。”夏泱斜睨碧青,倏的轻笑,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话,她身边安插进来的何止一个,末了到底没说什么。步辇一路抬至承清殿门口,李总管早已示下,无人阻拦,进门之前夏泱用眼神示意碧青赏了几位抬步辇的宫人金叶子,喜得几人忘了方才的劳累,如此打赏,便是让他们片刻不得歇息心中也愿意。承清殿里静悄悄的,夏泱才踏进门槛就软糯糯的叫了声父皇,绕过屏风一看还有其他人,四皇子夏远逸,丞相沈萧。还有个素衣翩翩,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她知道,这是镇国公宋泓家的孙子,叫宋什么来着,她忘了......还有几个大臣。除了她忘了名字的那谁,其余都算是承清殿经常能见的熟人,夏泱俏皮的吐了吐舍头:“父皇,泱儿不知你们在议事,这就出去。”皇帝拉得僵硬的脸在见到夏泱时动了动,朝着她扯了笑:“无妨,泱儿过来。”见夏泱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主动搬个小凳子挨着皇帝坐下,都见怪不怪了,唯有那素衣翩翩的宋衍瞪大了眼睛盯着夏泱看了一瞬,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今日他进宫见夏远逸,恰巧被皇帝知道,竟是连他一起召见来了,没想见到了这样一幕。方才他们所有人在皇帝的怒火下可是大气都不敢出。虽早听说皇帝陛下甚是宠爱六公主,可到底是传言,就连夏远逸偶有提起的几句,他还笑他心眼小,跟自己妹妹争宠,今日一见,传言果真是传言,不胜事实。夏泱注意到了他,只是心中笑了笑,少见多怪。她顺手拿起旁边的折扇,轻悠悠的给皇帝扇了起来:“哟哟,这是谁惹父皇生气了,真是大胆,都给父皇气出两条皱纹了。”她说着伸手抚了抚皇帝的眼角,佯装怒瞪着下首的人:“都怪你们,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父皇养你们何用?事事都要父皇操心,你们那俸禄竟也拿得安心。”沈萧一听夏泱的话,身子动了动,陪着笑脸,连连称是:“公主教训的是,是臣等无能。”丞相都这般说了,其他人自然是跟着附和,唯有夏远逸与宋衍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皇帝看着夏泱与他们你来我和的,脸上终是露出了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鬼机灵,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是教训他们吗?分明是替他们开脱。”夏泱嘿嘿一笑,抱着皇帝的手撒娇:“那父皇可别再生气了,会老的快,他们也真是一点小事就叨扰您老人家。”“六妹妹眼中什么事才算是大事?吃喝玩乐还是今日又造了什么金物什。”夏远逸皱着眉,终是没忍住。他们论的事关别人生死的大事,在她口中怎么就是随口一说的小事。他,向来是不喜欢这个六妹妹的。夏泱也不恼,依旧半椅在皇帝手臂上,伸手拿起桌上的奏折瞧了瞧:“我瞧瞧二哥哥说的大事。今什么什么,万什么······不对,父皇,你看这个万字怎么跟麻牌上的万字不一······”。“嗤”一声笑打断了夏泱的话。宋衍着实忍不住笑,发现场地不对握拳掩嘴轻咳做演示,坊间的传闻未必就不胜事实,比如:六公主不善文。这何止不善文,简直就是胸无几点墨,在众公主中,她也算是特别的存在了,偏皇上就是宠爱她,什么都给她优于其他皇子公主的,对她事事顺从。他没记错的话,方才皇上传阅那奏折上写的该是奏禀轻骑营将军方志浩无招率军回京,他虽独自进城回府,一万轻骑兵却驻扎在郊外,奏折上奏他有谋反之意。好好的一个‘方’字,在公主眼中怎么就成了麻牌上的‘万’字了,想来若不是常常玩麻牌,那个‘万’字她也未必识得。听着宋衍短短的一笑,夏泱微恼,倒也大方随手把折子扔在桌上:“不看了不看了,反正也看不懂,倒不如四哥哥说与我听听?”。突然被点名的夏远逸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夏泱又道:“咦,父皇,四哥哥身旁的是哪家的公子?之前不曾见过,他与四哥哥神甚是亲密,该是好友,莫不如让他说与我听听四哥哥口中的大事是什么?”夏远逸心下一惊,急忙看着上面的皇帝,亏得这人是夏泱,也不识宋衍,宋衍也无功名,又见皇帝面上无显,这才没多想。宋衍也想到了,倒也无惧,他一个白身罢了,往前走了一步,行了礼:“草民宋衍见过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