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惬意地靠着溪边曲柳,闻着烤鱼香咽口水。
要是步青云一直在就好了,一直给自己烤鱼,白龙馋得胡思乱想,怎么让步青云一直在呢,猫会生小猫崽,狗会生小狗崽,步青云又不会生小步青云
好了。
白龙睁开眼,见大海鱼被烤得肉色金黄外焦里嫩,满心欢喜,也不计较步青云捏自己鼻子,两手抓住树枝大口吃起来,时不时还溜出一两声满意的嗯唔声。
被这小白龙馋猫一般的模样逗得想笑,步青云用水灭了火,提前挖好埋骨的小土坑,洗了手坐在一边,耐心等待白龙吃完。
恰此时,一个身影在山道上忽然出现,似乎往这边走来。
尽管已经隐去身形,除了步青云谁都看不见,白龙还是心生警惕!
连自己和步青云都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察觉到有人隐匿,那么此人确实是凭空出现在山道上,能够这样做的,灵力不低,应该是凡间修真者中较为厉害的人物了。而不论修佛还是修道,都必定会对此处残存的烤鱼香气有一番计较。
虽然白龙一心想将步青云拉离佛学,但是是一万个不愿意步青云因为替自己烤鱼而被人责难。
他边这样想着,边快速吃掉鱼尾巴上最后一点肉,用术法把鱼骨和树枝都埋进坑里,边担忧地看向步青云。
叫白龙奇怪的是,步青云却并没有看向不速之客,他自然地垂着视线,看着溪中流水,脸上是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的步青云,很平常地坐在石头上,却叫白龙莫名心慌。
他看上去不可亲,不可侵,不像是人。
白龙着了魔似的望着他,一时都忘了还有个需要警惕的来人。
那不速之客确实是朝这边来的,他直直朝步青云走来,一双眼睛也只看着步青云。说是看,不如说是盯,如果说他的视线能引火,那步青云约莫已经烧成了灰。
那人走到离步青云十步之外,停了下来。
白龙这才看向来人,霎时睁圆了眼睛。
此人身穿浅金色的僧衣,赤着双足,左手握着一根竹禅杖,右手绕着一串旧佛珠。他整个人像是泛着微光,那是灵力高强的外显之兆,步青云应该也可以做到,只是没这么做。
这些都不足以令白龙惊讶。
令白龙惊讶的是,来人与步青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有两只步青云?
可是他们给白龙感觉完全不同,白龙先前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如果说步青云是温和的,是风平浪静的大海,来人就是激烈的,是狂风暴雨的汪洋。
他是谁?
白龙化为了龙形,安静地落在步青云的肩头。
那人站!
许久,似乎是确定步青云不会主动开口,才冷笑一声,故意叫道:破戒僧。
这是在挑衅了。
步青云一声叹息,十分疲累的模样,甚至都不与他争论,只问:你来做什么?
挑衅被忽视,来人羞恼起来,耳根薄红,语气也生了急躁:我不能来?
白龙虽不知他究竟是谁,看了这一度交锋,莫名感觉到,此人也许与步青云长相相似,但似乎要年轻许多,还像个面对长辈沉不住气的年轻人,不像步青云那般活了太久的模样。
等等
长相相似、年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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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的爪子无意识地抓紧了步青云的肩膀。
步青云肩头一痛,不知小白龙干嘛抓自己,但眼前还有个麻烦要处理。
我不过是问一句,步青云的话音中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疲累,好像和来人说话都令他难以承受似的,略微一顿,到底是皱眉相对道,更何况,天高地广,我一个四处漂泊的僧人,能管谁来,管谁不来?
听他这么一说,来人怒气确是蹭蹭直冒,缠着佛珠的那只手甚至几不可查地微微发抖,咬着牙说:你自己要走的!
还不等步青云说什么,来人积累许久的怒气爆发了出来,同时又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他呼吸越来越沉,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随时会将怒气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最后却到底是克制住了,双手紧握,用力压住了嗓子,只道:我真讨厌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年你要走就走,现在你想来就来?凭什么?别说是邬波离那傻子说服了你,我不信。
你不信我,步青云轻声重复了一遍,站了起来,语气平淡地评价,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步青云不咸不淡的话像是滴下油锅的水,来人登时又攒满了怒气,连眼睛都现出了红血丝。
要不是敌身不明,同为常被步青云一句话气到的白龙,甚至觉得来人有一丁点可怜。
第66章 如民依王
凉风拂过,夏日天长,夜色降得晚,到此时,也是黄昏将近,暮色四合了。
步青云看了看天色,忽道:你不回去听暮鼓么。
晨钟暮鼓。破晓前击钟,以鼓应之。黄昏后击鼓,以钟应之。醒神警俗,区分日夜。晨钟提醒僧人莫要虚度一日光阴,暮鼓催促僧人反省一日间的修行。
听出步青云的送客之意,来人立刻针锋相对:始作俑者怎么不回去听?
步青云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始作俑者?我当年一时兴趣,并未强加于人。
白龙旁观在侧,听他二人话里有话的交锋来去,虽不解内情,也听出他们以往交情匪浅,似乎生了嫌隙。而且,步青云句句撇的干净,甚至显得有些冷面无情。
那人似是被步青云冷语刺伤,白龙清清楚楚看见他眼神一痛,一转眼那人却又笑了起来,对步青云嘲讽道:什么都与你不相干,什么都不是你的错。我佛慈悲,好一个超然物外的步青云。
步青云笑了:我本俗人。你念着慈悲,怎么对我穷追不饶?
听了这话,来人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也轻笑一声,说:你们中原有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句话,不知对也不对?
或许对,或许不对,步青云似乎没听出他话音所指,亦是平静相对,因人而异吧。
白龙的尾巴无意识地绕住了步青云的脖子,像是怕他忽然消失。
来人瞳中血丝未褪,复又直直望着步青云,眼神却跟走神似的空茫,语气极为坦诚,不知是在对自个儿剖白,还是对步青云说道:我曾仰望您,信奉您,一心跟随您,如子归父,如民依王。如今,我恐惧你,厌恶你,还放不下你。你是我心中挂碍,你令我不得解脱。师父,因缘和合。我一言一行,在你眼中桩桩件件都有错,你当真毫无过错?
他说着,步青云闭上了眼。
来人语罢,见步青云闭目不言,竟一撩衣摆,盘腿打坐,竹杖打横稳稳置于膝头,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