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永无止歇, 每个人的留恋都不值一提,常靖玉说完之后,自己也窘迫地移开了目光。
我们回去吧, 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常靖玉道。
陆饮霜点点头, 跟他回住处去, 门前的灯笼已经自动打开,亮着金黄的道武二字, 常靖玉抱了套新的被褥铺上, 又去烧了水, 把自己买回来的零碎分门别类收拾起来。
陆饮霜抱着胳膊靠在门边, 常靖玉满屋上蹿下跳, 叼着根钉子比划个高度,然后回头商量道:前辈能帮个忙吗?
你大可御剑上去。陆饮霜毫无情趣的拒绝。
那还不如搬个凳子。常靖玉无奈道, 前辈也来体验一下生活嘛。
陆饮霜看了眼他递过来的钉锤,心说我又不是没砸过墙,他沉默着接过来,在常靖玉指着的位置把钉子敲进去, 挂上新的卷轴。
常靖玉施术打开置影云图,翻了翻最近的内门弟子悬赏任务榜,也没找到什么顺路又方便做的内容,只好把卷轴又合上。
陆饮霜去了浴间, 他趴在桌上摆弄玉简,同窗们都消息灵通,纷纷猜测凌旭辉是不是就此退出道武仙门, 随后更有人掌握了最新消息,说凌旭辉把家中内外诸事全交给了凌夫人,自己带着凌虹霓去求医,不知所踪了。
他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要去潆州城,结果一串人都回他去那穷乡僻壤做什么,还不如给酒楼杀鱼赚得多。
常靖玉放出这道传音时伴随着一声硬甲鳞鱼的惨嚎,陆饮霜系着身松散的中衣出来,神情复杂,常靖玉收起玉简试图挽回仙门弟子的尊严:其实在酒楼兼职也挺好的,咳,潆州城应该没什么大门派的弟子会去,我们如果要仔细搜查阵法所在也不怕惹人怀疑。
只有这样吗?陆饮霜走到镜台前用手指顺了顺头发。
还是瞒不过前辈。常靖玉垂着眼,长林派就位于潆州城,中庸居管理混乱同门相残,当初掌门师父就是不愿与亲朋好友反目成仇,才出走到了潆州城内的木饶镇,在木饶山上建起长林派,弟子们都是他从附近救回的孩子,当地百姓也对师父敬仰爱戴。
你之前还说要回去长林派,怎的又突然不提了。陆饮霜微微挑眉嘲笑他,还是你只在嘴上说说,并不敢去?
那前辈愿意陪我同去吗?现在也算是有时间吧。常靖玉顺势拉上陆饮霜一起,在得知潆州城时他确实浮现几分近乡情怯,我若因为曾经的师兄姐而备受打击,只能靠前辈让我重新振奋了。
哼,我可没兴趣管心思脆弱的小孩。陆饮霜凉丝丝道,掀开被子在床边躺下,关灯。
常靖玉感叹陆饮霜对他算是越来越随意了,顺从地关了晶石灯,自己去浴间洗漱之后,深吸口气站到床边,试图用最轻的动作挤到床里。
陆饮霜平静地睁开眼,嫌弃道:打地铺去。
可是我好久没回来了,地板还没擦。常靖玉无辜地歪头,我床这么宽,不会挤到前辈的。
陆饮霜瞥了眼地面,常靖玉还配合的跺了跺脚,在地板上留下个灰了吧唧的鞋印。
你要是敢乱动,别怪我把你封起来。陆饮霜心软地妥协了,卷着被子挪到床里,警告地在床中央划出一道冰晶线条。
常靖玉喜出望外,搁下被子利索的爬进去,陆饮霜翻身背对着他,床铺陷落的震动让他紧张的像被绑在床上,指尖还能摸到丝缕余温,若再越过一些,便是陆饮霜铺散开的柔顺长发,独特的冷香让他的感知都变得迟钝起来。
陆饮霜还不知道一个好意给孩子高兴成什么样,他一觉睡醒,翻身过去,正对上一张在玉简幽光下双眼圆睁惨白紧绷的脸。
陆饮霜抽了口气:你干什么呢。
常靖玉哀怨地眨了眨眼:有点兴奋,失眠了。
陆饮霜以为他是在为回长林派而心情起伏,劈手夺过玉简抛到桌上,拽着被子扣上常靖玉的脸:睡觉。
那我能动吗?常靖玉从被子里拱出来,枕着胳膊仰头看他,一边悄悄抹去了那条界限。
陆饮霜对上那双在夜里晶亮的眼,突然觉得让步是永无止境的,他从没和人睡过一张床,但身旁传来的温度却并未让他恼怒不适,既然不讨厌,那不作为似乎也可以,在底线之上他向来很好说话,好像他已经慢慢习惯了答应常靖玉不断的得寸进尺一般。
你最好有冻死在梦里的觉悟。陆饮霜哼了一声,翻身拽着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翌日一早,响彻道武仙门的钟声回荡在每个角落,常靖玉带着两个发青的眼圈坐起来,后悔忘了在屋内设置隔音结界。
敲门声忽然响起,付青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靖玉,醒了吗?
师父稍等,我这就更衣!常靖玉彻底清醒,手忙脚乱的跳下床去拿衣裳。
他昨晚没锁窗户,阿花跟着付青霄一起来的,熟练的窜到窗台扒拉开了窗子,迈着优雅的步伐踱到床前。
常靖玉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喊陆饮霜,阿花一个箭步跳上了床,给陆饮霜来了个催吐暴击。
陆饮霜不是没被吵醒,只是懒了一下,心说付青霄找的是常靖玉关他什么事,只不过这猫毫无歉意的蹲在他被上舔了舔爪子,让他只想掐着后颈皮扔回给付青霄。
付青霄这时又喊了一声:小靖玉,为师进来了啊。
常靖玉不知为何心虚的很,想提醒陆饮霜赶紧起来,这样子见付青霄成何体统,陆饮霜拎着阿花把它扔给常靖玉,突然想起来他拎常靖玉时好像也差不多,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身影闪动,旋身施术在一片银白流光中穿戴妥帖,从容坐到桌前端起茶杯。
还在扣腰带的常靖玉:作弊啊。
付青霄提着个食盒进来等在正厅里,衣袖上还沾着点面粉,常靖玉出去时愣了愣,忙接过食盒让付青霄坐。
听说你今天就要走了,正好为师上次和月闲交流厨艺,就趁此机会给你展露一手。付青霄抖了抖袖子,干咳一声故作严肃,盒里放了长生草,可保一个月不腐,就算难吃你也要吃完。
怎么会,师父诸事繁忙,居然还亲自下厨,徒儿定会好好珍惜,不浪费师父心意。常靖玉惊讶混着感动,拿手帕给付青霄的衣袖清理干净了,又觉得心中酸楚,他的师父不知是忙到了几时才做完这些,堂堂一门之主为他这个捡来的徒弟纡尊降贵,他到底是何其有幸,若是这样还继续自轻自贱,如何对得起师父的良苦用心。
好啦,别这么认真,就是盒糕点而已,给你路上消遣。付青霄神情柔和下来,笑了笑,你也要收拾东西吧,为师先先回昊穹殿,你在外保重自己,也别太麻烦陆道友,早点回家。
陆饮霜靠在内室门边,从屏风的缝隙里看见付青霄忙着要走,就也出去和常靖玉送他一段,常靖玉回去时陆饮霜落后了几步,转头盯着付青霄,见他没有御剑,抬起手挡住了半张脸,步履匆忙,那只手放下时,有一滴明显的鲜红落到了地上。
前辈?常靖玉回头喊陆饮霜。
没事。陆饮霜摇摇头跟上,付青霄有什么伤自己知道,既然选择隐瞒,那他也没必要替付青霄抖出去。
北海,临渊宫据点内。
沈萍风给二楼正厅换了全套家具,把昏睡了一天的谢桥连人带床搬到楼下,夜忱传来消息,汇报他和凌旭辉凌虹霓已经到了极北鸿蒙岛,正转航线等船去流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