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真听出了吴相国言语间的奚落,便轻轻一笑:“怎的,吴相国来此,也是为避雨?”
雨水从她鬓发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抹深色的湿痕,她的眼睛也像是浸透了雨水般湿润漂亮。
谢霁望着她洇湿的外衣和发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沙哑开口道:“永乐郡主是本王的妹妹,妹妹看望兄长,自是理所当然的。”
“殿下重情重义,老夫佩服。”吴相国打量谢宝真一眼,呵呵笑道,“只怕郡主此番并不仅仅是避雨叙旧,而是为谢澜一案而来罢?”
来意被人当面戳破,谢宝真睫毛一颤。
视线落在少女绞紧的手指上,谢霁眉毛皱得更紧些,眸子里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他望向沈莘,公事公办般道:“带郡主下去换身干爽的衣物。”
“是。”沈莘僵硬生疏地福了个礼,朝谢宝真使了个眼色。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谢宝真压下心中情绪,不同吴老狐狸计较,只朝谢霁一福礼道:“多谢九……祁王。”
走了四五步,又听见谢霁的嗓音漠然传来:“谢澜之事绝无转机,不管何人来求,都是这个结果。”
吴相国哈哈大笑:“祁王大义灭亲,可敬!可敬啊!”
谢宝真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前行,娇弱的背影依旧优雅挺直,不愿流露出丝毫狼狈破绽。
送走吴相国那只老狐狸,谢霁转身回府,每走一步目光就阴沉一分,沉沉唤道:“关北!”
“属下在。”关北从檐上飞下,稳稳落在谢霁面前,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三日之内,揪出相国府的狐狸尾巴。”谢霁指腹摩挲,回想起谢宝真发梢滴水、抿着唇受委屈的模样,他眸中的霜雪更浓,冷冷道,“还有,谢澜的事我不方便出面。我记得,督察院御史张素的儿子在刑部留有案底?”
关北道:“不错,前些日子他还打算求您出面救他儿子一命。不过,您当时没有见他。”
“张素在朝中颇有些威望,你去告诉他,若想他儿子销罪活命,便想法子保下谢澜。别的不必多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安排好这一切,谢霁整理好神色,朝偏厅走去。
……
沈莘抱了一身干爽的新衣过来,让谢宝真换上。
翠襦红裙,用的是最好的料子,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刚刚好,就像是为谢宝真量身定做。
不知想到什么,谢宝真系腰带的动作慢了下来,垂下眼出神,似有心事。
“方才公子那般,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你别伤心。”沈莘以为她在为谢霁的话伤神,便安慰道。
“我知道。”谢宝真点点头,将腰带系好,抚了抚簇新的衣料道,“我只是觉得今日不该来这,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你说什么胡话呢?”沈莘笑道,“你不曾见过他在平城的样子,所以大概不知道,他可以为你改变到什么地步。”
谢宝真只是摇头,“这不一样的,他对我好,并不意味着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麻烦他。若是知道会碰见吴相国,我说什么都不会进门了。”
说罢,她起身道:“我该走了。”
沈莘诧异:“不等会儿么?公子马上就有空闲了……”
谢宝真坚持道:“不必了。若是回去晚了,爹娘会起疑。”
见她态度坚决,沈莘只好道:“好罢,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谢宝真犹豫,沈莘失笑道:“放心罢,这事我比你有经验。不用祁王府的马车送你,不会让人起疑的。”
沈莘专门寻了辆普通的民用马车,将谢宝真从侧门送出。
刚拍拍手回府,便见谢霁步履匆忙地过来,也没打伞,顶着一身水雾问道:“她人呢?”
沈莘一愣,下意识指了指侧门的方向,讪笑道:“她着急回家,我便让人送她……呃,马车才刚走,此时约莫还未出二十丈远。”
谢霁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出了祁王府侧门,顺着车辙印追去。
……
谢宝真坐在马车中,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帘缝外倒退的青砖黛瓦出神。
谁知还未出祁王府街口,马车便倏地停了下来。
谢宝真稳住因惯性前倾的身子,问道:“怎的停了……”
话未落音,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了谢霁带着雨雾的、潮湿冷峻的眉眼。
谢宝真瞪大眼,微微张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霁大概是一路跑来追上马车的,胸膛起伏,呼吸略微急促紊乱。他看了谢宝真许久,眸中盛着明显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喘着气问道:“生气了?”
声线不稳,十分嘶哑。
谢宝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句‘生气了’是从何而来,只睁着眼拼命摇头:“没有……”
谢霁松了口气。
马车一沉,他掀开车帘钻了进来,带着一身水汽坐在谢宝真身边,低声道:“那些话,是假的。谢澜,不会有事……”
心潮叠涌,眼眶酸涩,谢宝真‘呜’了声,忽的扭身紧紧揽住谢霁的脖子,扑进他怀中,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带着愉悦甘甜的笑意轻轻说:“我知道的,九哥。”
这会儿,轮到谢霁怔愣,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