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手调整了一番小刀的位置,歉意道:“好些了么?”
少女的声音轻软,像是撒娇,呼出的气息羽毛般掠过他的耳廓。
谢霁的呼吸沉了些,偏生背上的姑娘还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般,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道:“九哥,你的耳朵红了呢!”
“宝儿,别闹。”谢霁一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
他停下步子,将谢宝真往上颠了颠,仿若背着此生最甜蜜的责任,一步一步,走得稳妥有力。
街边的小贩忙着收摊,没有谁留意这对恣意情深的有情人。
谢宝真将脑袋搁在谢霁的肩上,用袖子给他拭去额角的汗珠,意犹未尽道:“以后我还要来和你放莲灯,每年都要来。”
谢霁低低‘嗯’了声。
正是情浓之时,谢宝真脑中有数不尽的念头,又继续笑道:“中秋要和你赏月,除夕时要和你看烟火,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我都要九哥陪在我身边。”
那一定是极美的未来。
谢霁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说:“好。”
夜风徐徐而来,道旁檐下的灯笼摇曳,在这橙黄的光河之中,白衣少年背着红裙少女跨过倒映着星空的水洼,跨过足下的金粉,朝着百味斋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谢临风和谢淳风两兄弟转过街角,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自家视若珍宝的妹妹,趴在他们最不愿接受的少年背上,两人言笑晏晏,那种亲密旖旎,不是寻常兄妹之间该有的。
最担心的一幕,终究是出现了。
兄弟二人同时停了步伐。谢淳风率先有了反应,皱起英气的眉就要往前冲。
谢临风一把将他拉回街角的阴影处藏好,嗓音没了一贯的笑意,苦恼道:“淳风,你要干什么?”
“放开!”谢淳风面色少见的凝重,甩了甩手沉声道,“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冷静些。”谢临风按住谢淳风的肩,压低声音道,“他们在家不曾有逾越之举,说明暂时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何况万一只是我们想多了,你贸然冲出去,怕是会吓到宝儿。”
谢淳风依旧皱着眉,不过到底冷静了些,靠着墙抱臂道:“你打算如何?”
谢临风负手,指腹几番摩挲,淡然道:“等他们出来罢。”
而前方不远处,谢霁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抬首朝前方黑漆漆的拐角望去。
谢宝真见他停下,问道:“怎么啦?”
谢霁很快收回目光,神色如常,摇了摇头道:“到了,下来罢。”说罢,他蹲身,将谢宝真放回地上站稳。
上楼不能像出来那般爬墙翻窗,难度太大,谢霁便领着谢宝真从百味斋大门入。
百味斋快打烊了,伙计正在一楼收拾碗筷打扫,而谢府的两个护卫等得无聊,一人一碟瓜子坐在木楼梯口边嗑边聊。见到两位主子从外边进来,两名护卫俱是大惊,腾得站起身看了看身后,又看看了一前一后进来的谢宝真和谢霁,不敢置信道:“郡主,九郎,你们不是在房中的么?怎么……”
谢宝真很难解释,支吾半晌道:“不要管那么多了,快回府罢。”
护卫去后院赶了马车过来,谢宝真正盘算着过几日再溜出来玩,谁知与谢霁一出门,便见谢临风笑吟吟地站在车边,朝谢宝真颔首道:“宝儿!”
谢淳风也在,拧着眉,似乎颇有心事。
谢霁顿住步伐。
谢宝真也愣住了,心脏骤缩,有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半晌才小声道:“五哥,淳风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爹娘不放心,让我们接你回府。”说罢,谢临风命两名护卫,“马车交给我,你们自行回去罢。”
护卫们齐齐抱拳,转身步行回府了。
谢宝真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方才有无逾矩之处,可直到回了谢府,谢临风都依旧是温润带笑的模样,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她便也放下了心。
何况兄长们对她向来有求必应,即便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波折。
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嘛!
伴随着梦里的莲灯,谢宝真一夜安眠。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心事重重,一夜枯坐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一向清净的翠微园响起了敲门声。
谢霁仍穿着昨夜的衣裳,发冠整齐,似是一夜未睡。他手捻着风干的桃花枝坐在窗边案几旁,垂眼端详着。
听到敲门声,他眼中并无一丝波澜,似是早料到如此,只冷淡地将春祭那夜保存下来的桃枝插回瓷瓶中,起身推门出去,跨过庭院,闭目整理了一番神色,放拉下门闩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身暗红常服的谢临风。
他依旧负手笑着,颇有君子之态,温声道:“阿霁,我可否能与你一谈?”
谢霁的手从门闩上垂下,嗓音比平生更为沙哑暗沉,侧身道:“我以为,来的会是谢淳风。”
谢临风问:“昨夜,你知道我们在街角?”
“听到了声音。”谢霁毫不否认。
“你比我想象的厉害。既是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谢临风跨进了门,闲庭信步般道:“昨夜睡不着的绝非你一人。淳风权衡了一夜,最后同我说:只要宝儿喜欢的不是奸恶之人,管他王子皇孙,他都由着她。淳风是真的宠爱宝儿,我也疼爱妹妹,只是疼爱的方式和淳风不一样。”
谢临风伸手,碰了碰头顶紫薇花上垂落的晨露,笑道:“我宁愿她一生平庸,也不愿她做那扑火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