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霁的目送中,谢宝真气喘吁吁地赶回皇城门口,仍是晚回了一刻钟。
春祭的队伍已经散了,只有十几名内侍宫人还在清场,元霈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谢宝真捂着嘴鬼鬼祟祟地挪过来,她眼睛一亮,松了口气道:“宝真!你怎的才回来?谢长史和你六哥都问了我好几回了,险些露了馅!”
谢宝真不敢看她,原本精致的桃花妆晕染了些许,花冠也歪了,几缕碎发凌乱地搭在脖子和鬓角,看上去颇为狼狈。
元霈提着宫灯照了照她的模样,狐疑道:“你嘴巴怎么了?总是挡着作甚?”说着,要伸手去拉谢宝真掩唇的手。
谢宝真的唇又麻又红,哪里敢给她看?死活不肯松手,只含糊道:“天黑,不小心磕着了。”
元霈并未起疑,催促道:“快去换衣裳罢!太常寺的人还等着你归还祭服呢。”
换完衣裳已是二更天,皇后亲自过来行赏,分了春祭‘四神’一些布帛玉器和祭祀之胙,又额外赏了谢宝真一斛金珠。
领完赏出宫,谢府的马车已等候在宫门外。
谢澜有自己的住处,便先行离开了,驾车的是值夜交班回家的谢淳风。
谢霁也在,腰间别着一枝有些发蔫的桃花。
谢宝真洗净了妆容,可嘴唇却依旧像搽了胭脂般嫣红。她的一双眼黏在谢霁身上,眸中晶亮晶亮的,嘴唇依旧酥麻酥麻,可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这是她的九哥,也她的心上人。
就在几刻钟前,他们才互相表露了心迹。
谢宝真张了张嘴,刚要唤她,就见谢淳风瞥了谢霁一眼,问道:“老九,你嘴上是什么印记?”
谢霁一愣,下意识抬手抚过下唇,指腹上沾了极淡的一抹红,那是他从谢宝真唇上‘偷’来的口脂。
谢霁垂下眼,指腹揉搓,淡然地将那抹红痕‘毁尸灭迹’,道:“肚子饿,吃了些桑葚果腹。”
三月初,正是吃第一批桑葚的好时节,大街小巷常见果农挑着新鲜采摘的桑葚果贩卖,可直接吃,也可酿酒,吃多了会将嘴染成紫红色。
这是个合理的理由,谢淳风又看了他一眼,道:“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小孩子的吃食。”
谢宝真已然听不下去了。
她自然知道谢霁唇上沾染的并非桑葚汁,而是她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小巷杏花下的那一幕浮现眼前,她羞红了脸,顾不得打招呼便踩着脚踏钻入马车,坐在里头直扇风呼气,试图散去脸上的燥热。
还好是在晚上,天黑,否则两人的反常肯定瞒不过谢淳风的眼睛。
谢宝真捂着燥热的脸降温,开始有了甜蜜的烦恼:此事,该怎么和爹娘、哥哥们说呢?他们会同意吗?
车外,谢淳风疑惑道:“今日宝儿怎的这般沉默?”
往常兄妹见面,她总是要笑着迎上来唤一声“淳风哥哥”的。
“大概是累了罢。”马车一沉,是谢霁上了车,嗓音依旧沙哑淡然,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40章
今夜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谢宝真人生中第一次情窦初开,便获得了回应。
梳洗完躺在榻上,她试着回忆小巷中那两次颠覆了她毕生认知的亲吻,可当时的夜空有无浮云蔽月,头顶的杏花又落下几朵,她一概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人微微垂下的眼睫和柔软的唇。
他温柔而又强势,连情动后愈发喑哑的嗓音都透着撩人心弦的神秘,是那种很容易令人心醉沉迷的少年……
想着想着,谢宝真脸上又燥热起来,捂着脸翻了个身,几番深呼吸方静下心来。心情舒畅,没多久便陷入香甜的梦乡。
梦中有朦胧的月,粉白的花,还有最令人心动的九哥。
谢霁也不曾睡着。
翠微园不似闺房那般温馨明暖,没有点灯,唯有三尺薄薄的月光从窗外投入,铺洒在屏风外的书案上。榻上,谢霁屈臂而枕,抬指覆在自己唇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少女可人的软香。
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绽开一抹安静温柔的笑意,仿佛头一次觉得月色不冷,夜不漫长。
……
谢乾早朝未归,早膳便照例分餐而食。谢宝真拿了个胡麻饼细细咬着,撑得两颊鼓囊,梅夫人见了嗔怪道:“吃饭要细嚼慢咽,又没人催促你,这么着急作甚?”
说罢,让侍婢给她舀了碗燕窝枸杞粥。
谢宝真接过粥水胡乱饮了两口,便放下碗勺道:“阿娘,我吃饱了,先回房啦。”
“哎,再吃点!”
话还未落音,谢宝真已如离巢的鸟儿般小跑了出去。梅夫人蹙眉,“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冒失了。”
春日天晴,枝头的晨露还未干透,阳光照在上头折射出璀璨的光。
谢宝真忽的停了脚步,回身望着紧跟在身后的黛珠道:“我想起有东西落在九哥那儿了,要去翠微园一趟,你不必跟来。”
黛珠没有紫棠那么多弯弯绕绕,对谢宝真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便笑着应了,提醒道:“明日夫人要检查郡主功课的,您记着些。”
这么些年来,谢宝真从未拖欠过书画功课,但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能拖一刻是一刻,敷衍应允道:“我知道了。”
甩开侍婢前往翠微园,送食的仆役刚巧端着空碗和托盘等物出来,见到谢宝真下意识要行礼,却见小少女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低低道:“你们退下罢,别出声!”
待仆役退下,谢宝真悄声关了院门,转而朝谢霁房中走去。
谁知才刚走到书房,便见窗户从里打开,谢霁独特沙哑的嗓音传来,带着缱绻的温柔唤道:“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