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慢慢地听他说,目光停驻在对方如冰的眼眸之间,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他回望过去,目光一直从对方眸间浮冰里穿过,渗透到底层之中。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晏迟缓缓地问了一句,随后又道:“倘若真是心中如此,那你以后的伤情伤心,也可更少一些了。”
江情没有听懂这句话,也没有贸然回应。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又看了东吾一眼,随后行了个礼。
“良卿千岁、晏公子,风冷雨浓,我先回去了。”
说这句话时,语调恍然间又温柔了许多,这回便极似正主了。
晏迟颔首道:“去吧。”
他的目光一直伴随着江情的背影,穿过起而又落的垂落门帘,消失在脉脉春雨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东吾: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晏迟:……顺毛。
突然发现晏晏真是顺毛技能点满,谢谢大家安慰啦,你们顺毛也很强(比心~)感谢在2020-02-06 20:19:32~2020-02-07 14: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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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闻书听泪
女人的宠爱, 向来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譬如所有人都以为晏迟会因为身怀龙裔而圣宠不衰的时候,圣人却陡然转性移情,将一个肖似他、却比他更有身份的郎君捧得越来越高。譬如所有人都觉得身为草原明珠的东吾会得到殷璇的赏识和眷顾, 但实际上, 东吾即便位居四卿之一, 到如今为止,却还是清白无尘的少年。
春雨浇过, 冷夜宫道间的宫人来来去去, 宜华榭渐渐平静下来, 半个月左右都没见到任何来自太极宫的宫人出入。
议论随后而起, 有一些是可怜他、安慰他, 有一些则是对江情的行为嫉妒埋怨、以为晏迟也是如此。
短短半月之内,从常侍一路做到公子, 跟晏迟平起平坐,的确是一份非常特别的殊荣。这期间,不仅徐泽和司徒衾前来安慰过,就连应如许和苏枕流也来看过他, 似乎是怕晏迟心情太过波动,影响了身体。或许只是单纯地对那一位新宠看不过眼,也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比起身无靠山、性子又温和的晏迟来说,这位刑部尚书的爱子, 显然更有威胁性。
东吾虽然被罚了,耽搁了几日,最后到底是将那些佛经抄完了, 其中免不了有一些是晏迟帮他做的。这件事情就算翻过去了,再也起不出什么风浪了。可是连良卿千岁都在江情身上吃亏,其他人难道还不懂得这宫闱里的风向么?
近几日的延禧宫门庭若市,有无数想要巴结讨好他的,比起当年讨好晏迟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凤君之位空悬至今,在他人眼中,晏迟没有资格,但江情却截然不同。
至于之前与徐泽商议过的、有关于司徒衾的事情,也要暂时搁置一阵子。晏迟如今连面都见不到,又要怎样跟殷璇慢慢地旁敲侧击、商议对策。
天气愈发地暖了一些,春衫稍薄。阿青只拿了一件袍角淡青,从尾部衣料向上渐变成玉色的外披,便登临藏书阁,给晏迟添了一件衣裳。
外面又落着融融的小雨,浇盖在藏书阁后方宫道上的青石之上。栏杆外传来啁啾鸟鸣,声音脆亮地响起来。只是燕雀尚且成双,到了现下这个时候,人反而形单影只了。
晏迟伸手勾住外披的系带,将锦缎带子绕起来达成活结。听着木窗合上时、外面陡然沉闷的雨声,仍是坐在原处读书。
“哥哥倒是不急。”阿青煮了一壶恩施玉露,斟在杯中,送进晏迟的掌心之中,“外面都要急坏了,很多人都说您这胎生下来,若是个女孩儿,恐怕就要送到别处去养。若是个男孩儿,更是永无翻身之地。”
“他们急他们的。”晏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从几行字迹中看得累了,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这本书你拿回去,我回头再看。”
阿青应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书册,嘱咐了一句:“楼上书多人少,洒扫的宫人也少。哥哥别自己上楼,仔细摔着。”
晏迟没怎么听这句话,随意点了点头,在藏书的书架柜子这边挑选。阿青正转身回去料理热茶时,他看得出了神,走到书柜边缘,想看的《洞玄本行经》却还未寻到。他转头望了一眼楼梯,并未觉得陡峭,便稍提了一下衣摆,轻轻地上楼。
藏书阁上下有六层之高,这里只不过是第二层,越往上人便越少,上面的藏书愈发地晦涩难懂,因而甚少有侍君过来。因为楼宇全体木质,所以即便脚步很轻,也能够听到细微的足音。
二齿木屐叩击在楼梯上,的确动静稍微大了一些。晏迟上了一层,伸手从中间的一个架子上抱出装书的箱奁,打开寻找的时候,略微抬头,忽地看到书架对面一片精密的绣图,赤红的衣料停驻在书架之后,一人站在他方才取书的地方,手指停顿在原本箱奁放置的地方。
他手中一停,劲力稍松,书册立即落下去很多,发出响动。楼下顿时传来阿青的问话:“哥哥怎么了?我上去找你?”
“……不用。”晏迟怔了一下,稍有些慌乱地回了一句,“不用上来。”
他垂下手,附身去捡地上的书册。藏书阁夜夜有人添灯洒扫,地面自然是干净无比的,可他有一些手抖,捡了半天也没全拿起来,直到另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半月未见,从未想到再逢是这样的场景。他仓促、慌乱、不成体统,殷璇却始终美艳逼人、从容尊贵。
熟悉的温度驱散指尖的凉意,将他的手指握到掌心中。晏迟被她牵过手,十分努力地克制,将那些沉淀下去的相思都压制下去,可略微抬眼时,那双墨色明眸依旧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他半晌没说话,低头将最后一本书捡回来,正是他要找的《洞玄本行经》,表面陈旧古朴,随着他收书动作的停顿,泪水坠落在书面上,将最后一字的末尾缓慢晕开。
她在这里做什么呢?……今日休沐、不必上朝,可宣政殿的书籍都是绝品孤本,何必来到这种地方……
晏迟不知道说什么,他怕自己出声时压不住喉间的哽咽,惹她伤心难过,可有实在有些控制不住,那些徒作平静的每一个日夜,都在蚕食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和谨慎。
“……陛下……”
他的声音果然很喑哑,带着一点儿细微的哽咽声响,尾音的气声轻轻的,好似一触即散的茶烟与云雾。
在这个称呼出口的下一瞬,晏迟听到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耳畔的气息又沉又冰冷——直到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住他。
他被死死地抱在对方怀里,那几本混乱散落的书册都被压在薄披风的下面,顺序胡乱、不成样子。
殷璇的声音有些低,是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像是一只被挖开胸口、剖烂心脏而重伤的猛兽,音色稍高的女声在他耳畔压抑下来,温·热地触在耳根。
“叫什么?”殷璇把他抱得很紧,几乎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不要哭。”
晏迟抵着她的肩膀,低软地叫了一声“妻主”,随后却被后面一句烫到心口,泪迹湿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