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期待得到什么,只要皇后母亲能够给他一个笑容,他就会高兴。事实上,皇后也确实冲他笑了笑,夸他手艺不错。他为此高兴了很久,直到他看到自己编了整整半年的八仙贺寿被随意丢弃在柴房里。他看着皇后母亲将云湛送的手镯天天戴在手上,看着自己的礼物被丢弃在柴房,他那时候才忽然明白,他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人。他被皇后送去读书习武,告诉他,他此生的任务就是辅佐保护太子。他应下。他这条命是皇后救回来的,如果他们要,他随时可以还给他们。在傅连溪成长的过程中,他根本不知道他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所以他不怕死,他什么也不怕。他十七岁高中状元,十八岁随军出征,立下大功,十九岁领兵挂帅,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战功赫赫,手握重权,地位卓然。但他其实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秦桑把房间里点的香换了一种,又到床边,她蹲跪在床边,握住傅连溪的一只手。换过香之后,傅连溪才稍微睡得好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看到秦桑趴在床边睡着,手还拉着他的手。他目光落在秦桑安静睡着的小脸上,他的手被秦桑拉着贴在她脸颊边,他看着不禁笑了笑,食指指背轻轻碰了下秦桑的脸颊。秦桑睡得无知无觉,下意识轻轻挠了下脸。傅连溪看着她,唇边笑意更深,心也跟着软了一片,他俯身将秦桑轻轻抱起来,抱到床上,放到他里侧。秦桑被抱到床上,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困顿地睁开眼睛,就对上傅连溪的目光。他单手支头,在看着她。见她醒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醒了?”秦桑迷迷糊糊的,她拉住他手,说:“你刚刚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了,我看你睡得不太好,就帮你重新换了一种香,是……”她说着说着,慢慢停了下来,她望着傅连溪看着她的眼睛,“怎……怎么了?”傅连溪摇摇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深深看着她,低声说:“我在想,我以后要把自己这条命看得重一点。”他以前对生死一点都无所谓,什么时候死他都了无牵挂。可他现在看着秦桑,忽然觉得人生都有了期待和意义。秦桑听见傅连溪这样说,立刻道:“对!你这几天不在我都担心死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会为你哭,我回头就改嫁去。”傅连溪被逗得嗤地笑出一声,他抬手捏了捏秦桑的下巴,“你可真有良心。”秦桑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啊。以后不管做什么,你都想一想我。”傅连溪看着她笑了,他捏捏她下巴,应了声“记住了。”夜里静悄悄的,院子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个人在床上吻了一会儿,傅连溪的唇覆在她唇上流连,秦桑被吻到酥酥软软,心底隐隐涌上一丝丝甜蜜。第24章今年的冬天比往些年都冷, 二月初一场大雪兜头下来,秦桑不小心着了风寒。她因为幼时无人照顾,又惜命得很, 所以从小将自己照顾孩子得很好, 轻易不会让自己生病。可大概就是因为很少生病, 一生病就是病来如山倒,一个风寒就闹得她浑身发冷, 一整天手脚都冰凉。把傅连溪气着了, 强行把她带回了将军府, 命人在屋子里生了好几个炉子, 没他同意, 也不准出门,看着她在家里养病。药汁苦得厉害, 秦桑一点也不想喝。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茯苓又端药进来,脸都皱起来了,她赶紧给茯苓使眼色, 趁傅连溪没看到,赶紧端出去。省得傅连溪一会儿又逼她喝。结果她刚使完眼色,就听见傅连溪说:“放下吧。”秦桑小脸一下就皱巴巴了,朝傅连溪看过去。傅连溪坐在书桌前, 翻着书在看什么,说话的时候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茯苓见自家公主苦着脸,忍不住笑, 悄悄给了自家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她把药放到桌前,便退出去,出门前将门轻轻带过来。秦桑虽然是个大夫,但她自己是很怕吃药的。而且只是风寒而已,就算不管她,最多半个月自己也会好。她那天不想喝药,趁着傅连溪不在家,偷偷把药倒掉。谁知道她那天刚把药倒进门口廊下的花台里,就被突然回来的傅连溪撞个正着。她吓了一跳,赶紧把碗藏到身后,对上傅连溪明显不太高兴的眼神,笑眯眯地喊:“傅大人,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她说着又朝傅连溪鞠个躬,“您辛苦了!”她一幅犯了错心虚小狗腿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凌南在后面一时没忍住没噗地笑出声。秦桑急得朝凌南使眼色,你还笑,没看你家大人要骂我了!她心虚地去看傅连溪,傅连溪明显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他走过来,拉起她回屋,沉声吩咐,“给少夫人重新熬一碗药。”自从那天被傅连溪逮住她偷偷把药倒掉,傅连溪倒也没有骂她,就是这几天除了早朝哪里也没去,天天在家看着她喝药。秦桑裹着被子,看着傅连溪放下书,起身去端药,她一脸皱起来,“傅连溪,我不喝了,我都好了。”傅连溪哪听她的,他端起药走到床边,“听话。”他坐下来,拿勺子在药碗轻轻搅了搅,“亏你自己还是大夫,哪有大夫自己怕喝药的。”秦桑理直气壮地辩驳道:“就是因为我是大夫,我才知道,我就算不喝药也会好。”傅连溪被她给逗笑了,他端着碗,舀起一勺药喂到秦桑嘴边,“哪里来的歪理,赶紧喝了。”秦桑难受,她裹着被子趴到床上,控诉道:“傅连溪,你好让我伤心。”傅连溪勾唇笑,索性将勺子放回碗里,他单手将人捞起来,“听话,再喝几次就好了。”秦桑不情不愿的,皱着一脸被傅连溪喂完了药。她喝完药不高兴地控诉他,“傅连溪,我觉得你在给我喂毒药。”傅连溪被逗笑了,他捏捏她脸,骂她傻子,又低头亲她。秦桑被亲得没了脾气,她把手递给傅连溪,委屈巴巴道:“我手凉。”傅连溪握住她手,果然冰凉凉的。他不由得皱眉,抬眸看她,“刚刚不是还说好了吗?”秦桑撇嘴,傅连溪将她两手握着,喊人进来,吩咐再重新灌两个汤婆子过来。秦桑喜欢看傅连溪紧张她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笑开了。傅连溪将两手握住暖着,见秦桑望着他笑,他看着她,“笑什么?”秦桑摇头,她眼睛弯弯的,什么也不说,只是笑。傅连溪见她傻笑,倒也被逗笑了,他抬手捏捏她下巴,“秦桑,你是傻子吗?”秦桑看着他,她忽然问:“傅连溪,你会一直喜欢我吗?你以后还会喜欢别人吗?”秦桑从小就没期待过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她其实没有奢望过要得到傅连溪,可她现在得到了,她又很害怕,怕哪一天他忽然又不要她了。那她宁愿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总好过以后再失去。她看着傅连溪,忽然又有些迷茫。傅连溪皱眉看她,“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像你这样有本事,以折磨我为乐,还偏偏让我爱得死心塌地。明知道我喜欢你,还非要逼得我失控。”想到之前秦桑逼着他和离,又一声不响地离开京城,是打算离他远远的,再也不回来。甚至还天天有媒婆登门给她说亲,傅连溪想起来就生气,他抬手捏了捏秦桑的脸,“说走就走,比谁都潇洒,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真的准备嫁给别人了?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在意我。现在还好意思质问我。”秦桑赶紧拉下他手,她笑起来,“哪有。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喜欢我,谁让你自己不说的。”她说着,又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之前还真的准备好好找一个夫君,你别说,媒婆们给我送来的那些画册里,还有几个公子长得挺不错。我还攒了不少嫁妆呢。”傅连溪脸都黑了,他冷声冷气道:“你倒是想嫁,本大人倒是看看谁敢娶。”秦桑被傅连溪吃醋的模样逗得哈哈笑起来,她扑过去捧住傅连溪的脸,“傅连溪,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傅连溪看她一眼,他危机意识又上来,拉住秦桑的手握住,“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嫁给我?”秦桑笑得停不下来,说:“我想一想啊。”“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傅连溪不高兴地看她。秦桑笑着,突然又想起点事,她问:“傅连溪,我听说之前你去和陛下请旨和离,被陛下罚了,罚什么了?”傅连溪看她一眼,移开目光。秦桑凑过去问:“到底罚什么了?是不是被陛下骂了?”傅连溪总算又看她,他捏她的手,“你说呢?”傅连溪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当时陛下罚了他什么。晚上傅连溪有事进宫了,秦桑穿一件厚厚的衣裳,裹上斗篷,抱着汤婆子从屋里出来。唐风没有跟傅连溪进宫,在外面守着,见秦桑出来,忙道:“少夫人,外面冷,您快进去休息吧。”他心里默默想,以他家大人现在对少夫人紧张的程度,少夫人要是再受凉了,怕是要他拿问罪。秦桑道:“我在里面闷太久了,放放风就进去。”她抱着汤婆子拢着衣袖凑到唐风旁边,小声问:“唐风,我跟你打听个事。当初我逼着你家大人去向陛下请旨和离,是不是被陛下罚了?”唐风没想到秦桑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点点头说:“是。”秦桑问:“陛下骂他了?”唐风点点头,“骂了。还赐了大人五十军棍,骂他胡闹,罚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秦桑一下僵住了。她猜到傅连溪会被罚,但没想到竟然被赐了五十军棍,还被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她脸上的笑没了,忽然很自责。唐风想起那时候,也挺难过的。他家大人带着伤赶回来,原本以为能好好和少夫人说说话,可少夫人却已经收拾好东西想离开他了。明明那么不开心,但因为少夫人想分开,还是进宫去请旨。五十军棍下来,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当天晚上就发起烧。从宫里回来,就看到少夫人已经把东西都搬出来,准备离开了将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