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在乱想些什么。疯魔了吗?陈澍晃了晃脑袋,强行把自己的意识从暧昧到诡异的幻想中剥离出来。他定了定神,稳了稳肩膀上的书包,转头对沈青梅说:“老师我先走了。”“好,路上小心。”沈青梅说。陈澍回到家,放下书包,又再次出门,去厂里的篮球场跑了几圈。自从食量开始增大以后,陈澍开始有意识地锻炼。他每天会挤出一些时间来夜跑,睡前还会做一些活动筋骨的舒展运动和平板支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跑的圈数,比平常还要多。直到腿再也迈不开了,陈澍这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边回家边看qq消息。【林听雨:你回家了吗?我这边刚散,顾眠这女人简直疯了,灌我喝了好几瓶啤酒。】【林听雨:要我给你打包宵夜吗?】陈澍打了个“好”,想了想又删掉,回了一句:“今晚吃撑了,暂时吃不下宵夜。喝了酒早点回家早点休息吧。”过了一会儿,林听雨回了个“好”。陈澍把手机摁灭,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把手机拿出来,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顾眠的名字。【陈澍:顾眠,你明天有空吗?】第二天是周末,陈澍约了顾眠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地点是顾眠选的。小破县城虽然落后,但像样的咖啡厅还是有那么一两家的。陈澍提前十分钟赶到店里,先找了座位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没过一会儿,穿得花枝招展的顾眠也来了。她站在店门口,往四周环视了一圈,陈澍正要冲她招手,顾眠便发现了他,快步朝着陈澍走来。“哈喽。”顾眠在陈澍对面的座位坐下,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难得你主动约我。”今天是周末,她化了很精致的妆,眉毛画得又细又弯,看起来很霸道。“要什么,我请。”陈澍把菜单推到她面前。顾眠也不跟他客气,把服务员叫过来,熟练地报了几个饮料和甜品的名字,才转过头问陈澍:“找我什么事?”“我想问一下林听雨画画的事。”陈澍推了推眼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不那么好奇,“还有……于荣霞和他是不是有什么矛盾?”顾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陈澍也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顾眠叹了口气,说:“这事儿吧,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陈澍眼神平淡。“林听雨的事情,一般人问我我还真不会说。”顾眠笑了笑,“但你不一样。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陈澍看了她一眼。一句“我觉得林听雨喜欢你”在顾眠嗓子眼打了个转,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顾眠强行改口:“林听雨跟你关系好呗。”陈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听到林听雨的好朋友认可他们关系好,陈澍还是觉得挺愉快的。“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确定一下。”顾眠拨了拨披在肩头长发,一阵洗发水的芬芳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弥漫开。“什么?”陈澍抬眸看她,淡声问。顾眠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听说你恐同,是真的吗?”顾眠的性格张扬放肆,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顾虑后果。但跟陈澍说话的时候,她还是难得地保持了几分谨慎,生怕冒犯到陈澍。……靠。为了林听雨,她真是豁出去了。“……嗯。真的。”陈澍没有否认。得到了陈澍的回答,顾眠放下摆弄发尾的手,盯着他那双浅如琉璃般的眼睛,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跟林听雨玩?”陈澍一怔,原本冷淡的眼神忽然一潋。“为什么不排斥他?为什么关系还这么好?为什么还来跟我打听他的事情?”顾眠步步紧逼,像是非要把陈澍的心里话全部逼出来不可。顾眠的问题太锋利了,她偏要一刀一刀地割开陈澍的隐藏。说实话,她问的这些问题,陈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不想也不愿意去刨根问底。为什么,非要有个答案呢。一直以来,陈澍对自己和林听雨之间的关系的发展,抱着的都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他不会刻意去引导或者回避些什么。陈澍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顾眠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如果你只是因为觉得好奇或者有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才接近他,那我奉劝你,没有那个心,就不要去惹火。”“我知道。”陈澍说。这时候,服务员把顾眠点的东西端上来了。僵硬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服务员一走,顾眠便笑了:“行啦,那我告诉你吧。林听雨从小就在学画画了,画得非常棒,高一的时候本来打算报名当美术生来着。”“……那现在呢?”话刚问出口,陈澍就知道,没有问的必要了。“他妈原本同意了的,名也报上了,还去画室学了一晚上。没想到那天晚上,不知道于荣霞打电话跟他妈说了什么,第二天他妈突然翻脸反悔,死活不让林听雨去了,还跟于荣霞合起伙来给林听雨施压。”顾眠皱着眉回忆,“为了这件事,林听雨还跟他妈吵了一架,被他妈用皮带抽得浑身是伤。”陈澍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林听雨遍布淤痕的腰背。他顿了顿,目光沉下来,颇为艰难地开口问:“……他妈妈,经常打他吗?”“何止经常,全糖厂都知道好吗。林听雨他爸卷款跑路以后,他妈整天拿他撒气,用他爸留下的皮带抽他,多少年了都。”顾眠说,“报名的时候,画室的老师让所有人交一幅画,说是要看看大家的基础。老师亲口说林听雨是所有人里画得最好的,可以把其他人甩出一条街外。林听雨不去画室以后,老师还特地找到我们班来,问他为什么不画了,说他是难得的好苗子,让他再考虑考虑。”考虑的结果是什么,不用顾眠说,陈澍也能想到。“于荣霞到底跟他有什么仇?”陈澍不自觉地皱起眉,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边,轻抿一口。“可能林听雨上辈子屠杀了她全家吧。”提到于荣霞的名字,顾眠翻了个白眼,语气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她老公是糖厂的工人,她家就住在林听雨家楼下。因为林听雨他爸的骚操作,于荣霞老公被迫下岗了,一直没找到工作,只能打点零工,你说于荣霞能不恨林听雨吗?好不容易林听雨落到她手上,她不趁机整死林听雨才怪。”反胃的感觉又来了。陈澍把咖啡放回桌面上,不动声色地伸手摁了摁胃部。奇异的抽搐感和微妙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从胃部开始翻涌,一直爬到胸口上。“你是刚来的所以你不知道,现在高三还好算点了,于荣霞忙,没工夫针对林听雨。高一高二的时候,她是怎么对林听雨的,我现在还历历在目。”陈澍没说话,等着顾眠继续说下去。“林听雨英语成绩好到逆天你也是知道的,他英语这么高,其他科再怎么垃圾都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估计说了你也不信,他高一时可是以中考排名年级前十的成绩进来的。”顾眠一只手支着下巴,开始从回忆里翻找那些关于林听雨的往事,末了又补充一句,“虽然我们是个垃圾末流高中,但是能排年级前十也算可以啦。”“……嗯。”陈澍应了一声,没有表情。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随之而来的就是焦虑和暴躁。他甚至不想再听下去,但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追问:“然后呢?”“我们学校有个规定,期末考试考进年级前五名的学生可以拿奖学金。”顾眠说,“你知道于荣霞有多骚吗?林听雨每次都是第五名,于荣霞直接把他的名字撤了,让第六名上去领奖。”“每一次。”她加重了音量,又强调了一遍,“林听雨没有一次出现在领奖台上过,并且他也永远不会出现在领奖台上。”陈澍一怔。“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名道姓地辱骂他,把他当空气一样无视他,怂恿他妈妈阻止他报美术生,带头煽动全班同学对他冷暴力……”顾眠留意着他的反应,继续说,“这些,就是林听雨高一高二时,从于荣霞那里遭受到的一切。”哈。这下好了。胃部抽搐的感觉更厉害了。陈澍甚至觉得自己的整个胃都要炸掉了。他皱紧眉头,摁着胃,沉默须臾,忽然拖过放在身旁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一板胃药,抠下两颗,就着玻璃杯里的凉白开咽下去。“你怎么了?没事吧?”顾眠见陈澍面色苍白,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吓了一大跳。“老毛病,没事。”陈澍放下杯子,揉了揉胃,没什么表情,“继续说。”还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一个班主任讨厌一个坏学生,处处针对他,排挤他,在精神上折磨他。而其他学生也不是傻的,当然能够看得出来班主任的态度。不会有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坏学生而站在老师的对立面的。除了顾眠和刘飞扬。他们维护林听雨,始终和林听雨站在一块,和林听雨一块玩,在别人议论林听雨家事的时候会跳出来说“再多嘴信不信我找人把你打出屎来”“骂林听雨就是骂我”,在林听雨被于荣霞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辱骂时站起来跟她对呛。因此,他们也被一块排挤了。毕竟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是于荣霞眼里一堆抱团寻找存在感的垃圾。“林听雨一开始也不是在校道上看到于荣霞就掉头走人的,他其实没这么无礼。”顾眠说,“高一的时候我亲眼见到过,林听雨在校园里碰到于荣霞,他主动跟她打招呼,和她说‘老师好’,可于荣霞看到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呼吸不过来。陈澍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他抬手扯松自己的衣领。为什么林听雨会从一开始的年级前十掉到现在倒数的位置。为什么他没有继续画画。为什么他总是挂着一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漫不经心的笑脸。“想听段泽的事情吗?”顾眠问。陈澍下意识地皱起眉,心里涌出强烈的抗拒感。不。不想听。一点都不想听。不要说。顾眠不知道陈澍的心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林听雨追了他大概两年吧?又是送礼物又是请吃饭,钱没少花,段泽不接受也不拒绝,东西却照收不误。到了高二,他们在一起大概半年这样,林听雨就提了分手。但段泽不同意,一直缠着他。就这么拖拖拉拉了半年,前一阵才彻底成功分手。”“段泽,”陈澍静默半晌,问,“……喜欢他吗?”说实话,他一直搞不懂段泽在想什么。他不是直男吗?不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和林听雨的关系吗?“你会不喜欢一个任劳任怨的提款机吗?”顾眠反问。陈澍没说话,但眼神更冷了。过了两秒,陈澍又问:“林听雨哪来的钱?他妈应该不会给他吧?”顾眠鼓了鼓掌:“这你猜对了,他妈一分钱都不给他。他的钱都是在网上帮别人画插画挣的,攒了不少。段泽就是盯上了林听雨这点钱,心安理得地让林听雨养着他。”“……”“我跟你说个最骚的。”顾眠接着说。“……”陈澍伸手摁了摁太阳穴,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戾气像火焰一样燎着他的大脑。他现在就想冲到段泽面前,把他摁在地上摩擦,让他感受一顿社会主义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