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皇帝陪哥哥妹妹们一起玩七巧板,用各种形状的木块拼凑出猫猫狗狗,猪牛马羊,苏予是个小可人儿,对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兴致饱满,她拼出一把宝剑推到子彦面前,“这把大宝剑送给哥哥,哥哥用他打坏人!”然后又打散拼出一架帆船,“船儿送给阿玛,阿玛坐着船儿下江南。”
这样的场合,皇后偶尔参与,更多的时候她就坐在宫殿的另外一个方向,看看书,学着绣绣花,寻着欢声笑语抬起头,总能望见窗前的笑影,苏予在阿玛膝头垂下来的一双小细腿欢快的摇啊摇,子彦总是怀着期待的小眼神紧盯皇帝的脸,在阿玛看向他的时候,又有所回避。
然后她合上书,放下绣花绷子,嘴角笑意丛生,祈求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让当下美好的时光再延长一些。
不久苏予就揉着眼睛打哈欠了,皇帝抱她起身,“囡囡该睡觉了。”
“阿玛……”苏予搂紧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却还是使出劲,用奶声奶气的小甜嗓说:“囡囡想听故事……”
皇帝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囡囡想听什么故事?蝦兵蟹将的故事好不好?”
苏予极力挣开眼睛,扑棱着睫毛说好,“……小螃蟹要去找宝石……小螃蟹要建龙宫……”
皇帝轻声哄着把她往肩头凑了凑,低头又撞上了儿子的视线,子彦仰着脸巴巴地望着他,皇帝心底微叹,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头,“明日朕教你下围棋。”
说完阿玛就转身往门外走了,子彦紧追了两步停在了门边,趴着门框往外看,回过头脸上有难掩的喜色,找寻着额娘的目光,郁兮走近,疼爱的抚摸他的脸,“阿玛要教子彦下围棋,子彦开不开心?”
“额娘,”他拉着额娘的手,欢呼雀跃,“我可开心了!”
郁兮笑着点点头,带他往走出殿外,“走吧,额娘送子彦上床睡觉去。”
哥哥妹妹回各自的殿所都安置下,夜已经深了,帝后终于有了独自相处的时候,郁兮刚从内间洗漱完就被人堵在了门口,皇帝迫不及待的揽住她的腰,嗅她脖间的气息,她态度却有些冷淡,绕开他径直往殿中走。
皇帝追上来,两手钉在一张桌案上把她困在胸前,气息又缠绕了上来,在她耳边低语道:“桓桓,这是怎么了?朕哪里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
郁兮气恼地推他下发现无用,就趔着身子避开他的吻,“万岁爷,”她微微抬着下巴,还带着些哭腔,“我就是心疼子彦你明白么,他还是个孩子,你对他……对他却那般严格,就你今天晚上一句话,他睡前一遍又一遍跟我念叨阿玛要教他下围棋了,我知道万岁爷不是偏心眼,可是你……你……我都替子彦觉得委屈……你送他弓箭,也不想想他拉得动么……”
“桓桓,”皇帝渐渐收紧臂膀把她拥进怀里,“朕这样做有朕的苦衷……”
郁兮垂下眼,不买他的账,“你能有什么苦衷……”
“桓桓,”皇帝暂压下情/欲,耐心劝导她,“你知道的,朕心底对子彦,苏予一视同仁,对他们的感情都是均等的,面上朕确实对囡囡偏疼一些,但是朕也是为了子彦着想,若说朕真有什么私心的话,也全都是为了你,生孩子那么辛苦,你生产时才十七,现在不过也刚满二十。朕不想让你再为朕受苦了,朕若不用心培养子彦,他将来有什么资格继承这皇位?”
郁兮恼恨的锤他的肩,“我不要万岁爷跟我说好听的,子彦凭什么要为我承担这份责任?”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就凭他是男人,是大邧未来的储君。他生来就得学会去承担这份责任。”
皇帝深情似海,他的百般柔情这辈子都只交托给了皇后一人,“桓桓,”他温情脉脉的道:“子彦将来要接替朕照管整个宗族,整个大邧江山,囡囡迟早也会离巢,被人照管,今生今世只有你才是朕最最重要的人。”
皇帝的心中,皇后拥有不可取代的位置,斗转星移,风雪白头,始终如一。他动情吻她的唇,“桓桓,你若是觉得朕做的太过了,朕会试着改变,今后的日子还长,以后朕教子彦读书学习,骑马射箭,朕会让他感受到朕的感情。”
皇后用沉默的吻来回应他,在他面前她永远可以肆无忌惮的倾诉,他永远会给出最好的回应。
桌案的高度很合适,她坐着,他站着,刚好可以满足他们连通心意。郁兮居于其上,衣鬓飘洒,情至高潮,爱至巅峰,她的足弓紧紧绷起,脚尖挑起他腰间落魄松垮的玉带。
月光清澈,打起一束天然的照明,在窗纸上烙上他们肆意纵情的剪影。
第88章 荣城
欢愉过后, 是无边的沉梦酣睡, 郁兮落入梦境, 皇帝还醒着,他养成了在她熟睡后观察她的爱好, 那双眼皮上布满青青的经络蔓延到他的心间, 他指尖在她臂膀上流连忘返, 把她身上一厘一寸的温度都握在手心。
这样年轻的一个姑娘, 却已经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五年光阴荏苒,他面对她时仍是饥渴难耐, 一个吻一个拥抱一点点品尝只是食不果腹,只有把她的气息侵吞下去,他才会感到暂时的满足。
今天这份安详尤为短暂, 不多久窗外月影颤动,然后铺天盖地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皇帝神思震动,即刻就开始起身穿衣,郁兮也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见他动作匆忙,她忙替他扎束衣袍, “万岁爷,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里传来的声响?”
皇帝神色凝重,甚至是十分紧张,他握了握她的手, “应该是从是从景山那边传来的炮声,紧急军报入京,立时鸣炮预警,有地方不太平了。”说着下炕套上靴,仓促探身吻吻她的额头,一个拥抱都未来得及留给她,“朕这就得去前朝,桓桓,你看好子彦,囡囡他们。”
正说着殿门就被人叩响了,殿里的丫鬟们匆匆打开殿门,御前太监周驿往里探头,是来侍驾的,看见皇帝已经跨步走到了门边,他忙避在一旁让道,随着皇帝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炮声仍在一声声的奏响,震耳欲聋。声音四处波及,想必整个京城今夜都无法入眠了。她入京整整五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景山炮响做出预警,郁兮身上微微发着颤,抱着膝头深深吸了口气,也由觅安伺候着下炕穿戴整齐。
苏予被身边伺候的嬷嬷带到了正殿,小丫头捏得眼睛流泪,飞扑到她怀里哭诉,“额娘……囡囡害怕……”
郁兮心中战战兢兢,却不敢在孩子面前流露出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囡囡乖,囡囡不怕,有额娘在呢。”
面临未知的恐惧才是最煎熬的,她抱着苏予坐在火盆前,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慰,忙吩咐觅安道:“快派人去瞧瞧大阿哥!额娘的子彦啊,你千万别害怕……”
慌张压迫的氛围下,等待无比漫长,苏予在她怀里乖下来的时候,还是未等到回话,郁兮心头越来越焦灼,又催促道:“就这几步路的功夫,怎的磨蹭这样长的时间?”
最后终于等来了子彦殿里的人,却带回一个令人大惊失色的消息,大阿哥人不见了!郁兮骇然质问:“好好的,人怎能不见了?!你们到底怎么当的差?!”
子彦身边伺候的嬷嬷太监跪在地上磕头,浑身吓得哆哆嗦嗦,随身太监毛恩泽结巴着回话道:“景山的炮声响起后,奴才没听到大阿哥房里有动静,以为主子爷还睡着,便不敢随随便便打扰,后来听炮声越来越急,奴才实在是不放心进房里一看,不想什么时候人就不见了,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
皇后没有耐心听他们这帮人告罪,抱着大格格夺门而出,殿里一行人也慌慌忙忙跟着追上前。子彦,苏予随她而居,住在一东一西两个跨院的偏殿里,她往子彦的寝宫东偏殿走去。
到了内室,面对空荡荡的炕床,皇后瘫坐了下来,苏予惊恐的抽噎,“额娘,哥哥哪里去了?他不是被坏人抓走了?”
惊惧,愤怒,各种情绪积压,皇后憋红了眼,叫来毛恩泽道:“小毛子,你带着人手去找,那么小个人,有钻天入地的本事不成?若是大阿哥出了什么意外,本宫要你们的好看!”
话声刚落,小毛子就应嗻,屁滚尿流的走了,郁兮紧紧抱着苏予,当下这个人心动乱的时候,她不敢做无端的猜测,嗅着苏予浑身的奶香气,默默在心中祈祷,哄着身边的小人道:“囡囡别怕,哥哥马上就回来了,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到了养心殿,已经有人在此等候,皇帝跨入殿中率直发问:“来者何人?何事?”
殿中恭候的那位兵士,想必是一路策马扬鞭,灰头土脸的狂奔,跪地的一瞬间盔甲上的灰尘溅落了一地,把手中靴页举过头顶:“回皇上,臣山东荣城卫兵部驿站驿兵秦铭!三日前荣城南岸黄海海寇突袭荣城卫,屠杀卫兵二十人,焚毁战船一座!这是军报,请皇上过目!”
周驿从他手里接过军报呈送至御前,皇帝打开靴页从头到尾详细浏览过一遍过,把军报摔在了桌案上,咬牙切齿的道:“这帮强盗!胆敢如此嚣张!”
军报接收后,皇帝没有匀给自己太多震惊反应的时间,宫门急启,朝中大臣踏着炮鸣自觉往宫中赶来。他看着丹墀下匆匆汇聚的人影,吩咐道:“宣军机内阁各部尚书大臣集议,把怡亲王也请来。”
周驿按照圣意传令,人影忙碌,不久勤政亲贤殿里就集合了朝中所有的重臣,军报在他们手中传递,最后又被放置在了御案上。
皇帝开口道:“这帮匪徒杀人掳掠,如此野蛮,诸位爱卿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理?”
“回皇上,”兵部尚书范耀宗道:“山东一带海寇近两年内愈发猖獗,但是踪迹一直难寻,栖身之所难以断定,这次荣城卫事发,军报上讲说,贼船在动手后沿着东南方向逃窜,依臣愚见,这帮乱贼想必是受那东倭所鼓动挑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