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瞬,楚行云的手被轻轻握住,十指交扣,谢流水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一双眼睛含着光和期盼,深深地凝望:
为了我们,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可是,你会死
我不怕,我愿意。
小谢闭上眼睛,抵着小云的额头,轻轻道:
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楚行云一下子愣住,之后的一切都在脑中模糊,唯有这一句话从耳入脑,不断不断地回荡着,激起心跳砰砰。
谢流水虽然跟他成过亲,拜过堂,也经常夫君夫君的叫,可楚行云隐隐觉得,谢流水并没有打算跟他一辈子。
或者说,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死。
动不动不告而别,擅作主张,不把性命当回事,甚至为了圆过去,复刻了一个假小谢给他,何其可恶!这是谢流水第一次,当面告诉他,他想活下去,想跟他一起
一瞬间,心里像住了个小人,不停地吹泡泡,吹的一颗心咻地飞起来,楚行云感到雀跃,眼前似有一群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谢流水睡在藤椅上,懒洋洋地坐起来,一手遮着阳光,一手挥过去,没好气地跟他抱怨:
又来偷吃菜,一群蠢鸟。
你在想什么?
黑暗中,谢流水牵着楚行云,凑到他面前,伸手晃了晃。
楚行云一怔,赶紧摇头,踢走那群蠢麻雀。
嗒、嗒、嗒
洞顶突然传来有规律的敲击,楚行云往上一看,乍然间,土石簌簌下落,洞顶被凿开了一个小口,幽幽地透出外头的天光。
须臾间,那一圆白光又被遮了个透彻,破口处露出一张青紫鬼面!
是那些怪物!
肖虹虽然死了,但他带来的血虫儡还在歪外头作威作福,它们铆足了力,一下就冲进来
快走!
楚行云刚想迎战,却被谢流水一把拽过去,他们拉着楚燕赵斌王宣史,五人一齐向地洞深处退去。
土层松动,两侧又有血虫儡咆哮着钻进来,谢流水很避讳这些怪物,不愿交战。赵斌倒是被吓回了神志,先放下王蜥毒的事,逃命要紧。
这里地洞交错复杂,上下贯通,赵斌带他们躲进一处山洞:
快进来!拿石头堵住!
血虫儡碰了壁,发出不满的咆哮,但很快,那声音就没了,不知它们又去哪捣鬼。楚行云隐隐觉得不妙,谢流水脸色一变,转头问赵斌:
这山洞前头是不是还有出口!
是是啊,怎么
谢流水骂了一声,迅速往前跑,果然,这山洞两头中空,后边堵死了,前头又来了!
血虫人密密麻麻,排着队要涌进来,楚行云眼疾手快,震碎一侧石壁,将它们堵在外面。
这样一来,确实暂时可以避开血虫,可是,前后出口都被堵死,他们也出不去了。
情况紧急,也只能躲的一时是一时,楚行云问:赵领队,还有别的路吗?
赵斌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要等他仔细找找。
这一等就是一天。
当天夜里,楚行云突然发现谢流水很不对劲。
他佝偻着背,整个人蜷在角落,手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吵到人睡觉。
谢流水、谢流水?谢流水!
谢流水疼得根本没法回应他,楚行云怕极了,他甚至想到是不是谢流水擅作主张,偷走了他保管的王蜥毒,自己服用了!
云手一摸,王蜥毒好好的在他身上,那么,谢流水这样
楚行云一激灵,想到这是血虫病发作了。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与蛊虫共生,这样痛起来,是怎么样的?
谢流水全身都是冷汗,像从水里捞上来,他睁开眼,仿佛被箭羽射穿的幼鸟,倒在血泊中,再也挣扎不起来,只是睁大眼珠子,痛苦、又哀求。
他想解脱。
楚行云知道,谢流水被血虫病折磨太久,只要活着,就会痛苦,挨到今日,早已是强弩之末,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就会带走他。
他的身体挺得过这次发病吗?
楚行云不知道,他握着王蜥毒,眼里看到的是痛苦的小谢,脑中看到的是死去的肖虹。
该怎么办?
要赌一把吗?
谢流水疼得说不出话,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倒在地上,那样注视着楚行云。楚行云知道他的意思,他利索地怀中拿出王蜥毒,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吃吧。
楚行云从来不相信鬼神,可在那一刻他后悔以前为什么没去烧香拜佛,他希望满天的神佛,能在这一刻把他一生所有的好运都加在小谢身上:
让他活下去吧。
吃药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此时的谢流水却做不到,楚行云只能颤抖地把那一块王蜥毒喂进他的嘴里。
喉结微动,谢流水吞下去了
第一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一瞬很长很长,长到楚行云分不清了,到底是神佛凝固了这一瞬,叫这瞬间永恒,还是延续了这一瞬,叫他一生平安。
谢流水?谢流水
楚行云不断地呼唤他,小谢虚弱地睁开眼,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
谢流水全身都冷,手也冰凉冰凉,可楚行云平白无故觉得这是冬日的被窝,冰上的暖炉,他简直有点欣喜若狂。
别高兴的太早了。
早就被吵醒的赵斌看着他俩亲密无间的样子,若有所悟,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王蜥毒发作的时间因人而异,最起码得观察三天,三天之后若没事,才是真的没事。
第二天,小谢恢复了精神,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这段山洞还挺长,掐头去尾,中间一溜也够他们生活,只是没有食物,大家为了保存体力,一直打坐睡觉,留一个守值。
楚行云闭上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小鬼头屁颠屁颠地往戏台子上爬,那台子好高,他根本够不到,一次次掉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又执着地要命。
喂!楚行云喝了他一声,你干什么
下一瞬,突然视野一变,楚行云猛地愣住,他发现自己待在戏台边,身量变矮了,小手搭在台子边缘,迈开腿,作势要往上够,却够不到,他回过头,想去看是谁在和他说话
可台下没有别人
爬戏台的人,是他自己。
黑黢黢的夜,守在巨石后头的谢流水忽然睁开眼,有人过来了。
他警惕地回头,接着,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朝他扑来!